解封的消息,是在一个雾气氤氲的清晨,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维持多日的压抑平静。
当时,林晓晓正在她的“晓晓的陪伴电台”里,带着一群早起的“家人”做简单的晨间拉伸。背景是合租屋略显凌乱的客厅,她素颜,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当手机屏幕被那条紧急推送的官方通告点亮时,她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呼吸仿佛停滞了。几秒钟后,她猛地捂住嘴,泪水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不是啜泣,是那种情绪决堤的、无声的痛哭。她转向镜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音节,只能用力点头,用手指着屏幕,让所有人去看。评论区在短暂的凝滞后,瞬间被海啸般的“!!!!!!”“天啊!”“哭了!”“终于!”淹没。
王老师刚结束一堂线上早读课,让孩子们自由阅读。他正端着巨大的搪瓷缸子喝水,润泽因长时间讲课而干痛的喉咙。班级家长群里炸开的欢呼和哭泣表情包让他愣住。他点开那条链接,戴着老花镜(他最近才不得不承认需要它)凑近屏幕,逐字逐句地读,像在解读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读完一遍,又读一遍。然后,他缓缓放下缸子,摘下眼镜,把脸埋进微颤的掌心,肩膀微微耸动。窗外,不知哪家阳台率先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宣泄般的呐喊,紧接着,更多的窗户被推开,欢呼声、掌声、甚至锅碗瓢盆的敲击声,像积蓄已久的春雷,滚过这片沉寂太久的土地。
陈默和王大勇正在驿站里,进行每日出发前的装备检查和消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王大勇的手机先响,是街道保供组的通知。他看了一眼,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刚硬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张开,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把屏幕沉默地递到陈默眼前。陈默正在给喷雾器灌装消毒液,目光扫过屏幕,手一抖,液体洒了出来。他不管不顾,一把夺过手机,确认般地又看了一遍。然后,他猛地抬头,望向驿站窗外那棵重新沐浴在晨光中的老樟树,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欢呼,而是低下头,用那双布满茧子和细小伤口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是风暴过后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明亮。
“晚上,驿站门口,烧烤!”陈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我还有最后几个红薯,晓晓那里有玉米!把能叫的人都叫上!”
夜幕降临,驿站门口的空地上,一个用破旧铁桶改造的简易烤炉燃起了橙红的炭火。这火光,在经历了太久LED灯和手机屏幕冷光照耀的人们眼中,显得格外温暖和珍贵。红薯和玉米被直接扔在烤架上,表皮渐渐焦黑,散发出朴素而霸道的香气,这香气混合着潮湿的空气,构成了最动人的“自由”的味道。
合租屋四人,赵小刀,李姐(她带来了自己精心制作的、少添加剂的凉拌菜),以及解封后第一时间从隔壁小区赶来的张伟,七个人第一次如此齐全地围聚在一起。没有椅子,就搬来快递箱、旧轮胎,或者干脆垫张报纸席地而坐。杯子里倒的是最便宜的啤酒和滚烫的茶水。
陈默举起满是划痕的塑料杯,里面金黄的酒液在火光下荡漾:“啥也不说了,敬……敬咱们都还好好儿的!” 这句话朴实到粗糙,却瞬间击中了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敬这口热乎气儿!”林晓晓咬了一口烤得软糯香甜的红薯,烫得直呵气,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光。
“敬左邻右舍,”王老师接口,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没让一个人掉队。”
“敬规矩,也敬破了规矩。”王大勇沉声道,与陈默碰了一下杯。
赵小刀叽叽喳喳地说着他明天的“飞驰”计划,李姐安静地笑着,给大伙分她的凉拌菜。张伟则感慨地看着这一切,他曾亲手为他们匹配了这个合租屋,却未曾想匹配出了一个“家”。
他们聊着封控期间的糗事和艰辛,笑声与叹息交织。炭火噼啪,映照着每一张真实而生动的脸。远处,城市主干道重新出现了车灯流淌的银河,引擎的轰鸣声由疏到密,如同巨兽苏醒的呼吸。
这顿简陋至极的烧烤,却是他们吃过最踏实、最美味的一餐。解封的曙光,不仅照亮了前方的路,更照亮了身后这段他们共同用勇气、智慧与温情走过的,崎岖而闪耀的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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