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漪回国小住的这几日,宅邸里因着这位优雅知性的长辈的存在,多了几分往日难得的宁和与书卷气。她并不过多干涉儿子的生活,只是每日陪着孙子念泽读书、画画,偶尔与江砚辞在茶室闲聊片刻,言语间多是开阔眼界的见闻与温和的人生感悟,绝口不再提那晚不欢而散的聚餐以及那个缺席的人。然而,越是这般云淡风轻,便越衬得某些事实清晰得残忍。
江砚辞依旧忙碌,但总会尽量准时回家陪母亲和儿子用晚餐。餐桌上,少了那个总是姗姗来迟或用电话告假的身影,气氛反而有种异样的、冰冷的和谐。念泽在奶奶的陪伴下,笑容似乎也多了一些,只是偶尔还是会看着那个空位愣神,然后被奶奶用一块点心或一个有趣的故事轻轻带过。
这晚,送母亲回房休息后,江砚辞并没有立刻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主卧。他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孤寂的光晕。他手边放着一本翻开的财经杂志,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上面,只是沉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皮质沙发扶手。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挂钟的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十一点,然后是十二点。
玄关处终于传来细微的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江砚辞没有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抬起,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一尊沉浸在阴影里的雕像。
门被推开,一股微凉的夜风先于人影卷入,随之而来的,是略显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
温舒然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一套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外面罩着一件长风衣,脸上带着浓重妆容也掩盖不住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接触到客厅昏暗光线时,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类似亢奋的余烬。
她显然没料到这么晚客厅还有人,看到沙发上的江砚辞时,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随着她的走近,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酒精与某种陌生香气的气息,在寂静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酒气并不算浓烈,更像是红酒的后调,缠绕在呼吸间。但更刺鼻的,是那股明显属于男士香水的味道——并非江砚辞惯用的任何一种冷冽木质调,而是一种带着点骚动感的、前调略显尖锐的皮革与鸢尾根的组合,张扬而富有侵略性,与她身上原本清雅的女士香水味格格不入,像是强行烙印上去的标记。
江砚辞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眸。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落在温舒然身上,从那带着倦意却难掩某种光彩的脸,扫到她微微敞开的领口,最后,定格在她周身那无形却无法忽视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上。
他没有立刻质问,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无形的压力却在昏暗的空间里骤然凝聚。
温舒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那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风衣的领子,试图驱散周身那陌生的香气,语气带着被审视后的不悦,先发制人地开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坐在这里吓人一跳。”
江砚辞没有理会她的抱怨,他的声音低沉,在夜色中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应酬到这么晚?”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她周身,“身上的味道,很杂。”
他没有直接点破“男士香水”,但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和冰冷的眼神,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温舒然的脸色瞬间变了变,那点心虚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恼怒所取代。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不耐烦:
“江砚辞!你什么意思?!”她柳眉倒竖,瞪着他,“不就是陪客户喝了点酒吗?哪个应酬不喝酒?至于这么小题大做?”
她用力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动作夸张,语气更加理直气壮:“香水味?什么香水味?肯定是包厢里人多,乌烟瘴气的,不知道谁身上的,沾到了点而已!这你也要疑神疑鬼?”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将手中的包重重地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应付难缠的客户,周旋各种关系,我为了什么?”她指着自己,眼圈似乎都有些发红,也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真的情绪上头,“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工作室能发展得更好?没有我这么拼,工作室能有今天的局面吗?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辛苦,不要总是用这种审犯人的眼光看着我行不行?!”
一番连珠炮似的抢白,将她的“辛苦”与“付出”摆在前面,将他合理的质疑扭曲成“疑神疑鬼”和“不体谅”。她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着他的“狭隘”。
江砚辞静静地听着她声情并茂的辩解,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烦躁与对他的不满。
曾经,他或许会因为她的一句“为了这个家”而感到一丝愧疚,会反思自己是否真的不够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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