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中悄然滑过,如同结了薄冰的河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涌动着刺骨的寒流。江砚辞变得更加沉默,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与陪伴儿子,那座豪宅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提供食宿的、华丽而冰冷的驿站。与温舒然之间,除了必要的、关于念泽事务的寥寥数语,再无其他交流。连年幼的念泽都敏锐地察觉到父母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变得比以往更加乖巧安静,只是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里,时常会闪过一丝不安与困惑。
日历悄无声息地翻到了某一页。对于外界而言,这或许只是寻常的一天,但对于江砚辞,这是他三十二岁的生日。
往年的这一天,即便他本人不甚在意,温舒然也总会提前许久便开始张罗。有时是盛大热闹的派对,邀请众多亲朋;有时是只有他们二人的浪漫旅行;最不济,也会有一顿她亲手制作的、或许味道并不完美却充满心意的晚餐,一个精心挑选的礼物,和一个带着馨香的、甜蜜的吻。
那些记忆,如同被保存在水晶球里的雪花场景,曾经美好得不真实,如今回想起来,却只觉得讽刺,仿佛在观看着别人的故事。
清晨醒来,手机里零星收到了几条来自母亲、特助秦舟以及几位世交好友的祝福信息。他简单地回复了感谢,脸上没有任何过生日的喜悦。
然而,在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隐蔽的角落,或许还残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火星。那火星的名字,叫“不甘”,叫“最后一次”。
他告诉自己,就这最后一次。给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也给那个曾经毫无保留付出真心的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他推掉了晚上所有的工作应酬和可能的朋友邀约,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是他的生日。下午,他提前回到家中,罕见地走进了厨房,系上了那件尘封已久的围裙。
他没有让厨师插手,只是吩咐佣人准备好了食材。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并不算十分熟练,却异常专注地处理着食材。他做了几道简单的西餐——煎牛排,意面,蔬菜沙拉。都是些寻常菜式,远不如平日厨师做得精致,却是很多年前,他们感情最浓时,她曾笑着说“有家的味道”的菜。
他甚至亲自开车,去了一家以前温舒然很喜欢的、需要提前许久预订的精品蛋糕店,取回了一个不算很大、但造型优雅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江砚辞独自在餐厅里忙碌着。他铺上了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桌布,摆上了精美的烛台,插上了几支长长的、散发着淡淡香氛的蜡烛。他将做好的菜肴一一摆上桌,虽然简单,却在暖色调的灯光和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馨。
他坐在长桌的一端,看着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看着摇曳的烛光在晶莹的高脚杯上投下跳跃的光斑,看着餐桌中央那束他特意让佣人换上的、新鲜的白玫瑰。
一切准备就绪。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摆好了祭坛,等待着或许根本不会降临的神谕。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窗外,天色由暖橘变为深蓝,最后彻底被墨黑吞没。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璀璨夺目,却照不亮餐厅内渐渐凝固的空气。
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流下滚烫的烛泪,一点点变短。
江砚辞没有动筷子,只是沉默地坐着,背脊挺直,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雕塑。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始终黑暗,没有任何来电或信息的提示。
念泽被赵姨带着在儿童房吃了晚饭,期间小家伙跑出来一次,看到餐厅里摇曳的烛光和爸爸独自坐着的背影,聪明地没有打扰,只是小声对赵姨说:“爸爸在等妈妈吗?”然后便被轻声哄回了房间。
晚上八点,九点,十点……
餐桌上的菜肴早已失去了热气,精心摆盘的边缘微微塌陷,色泽也变得黯淡。蜡烛燃尽了一轮,他又沉默地起身,换上了新的,再次点燃。
那跳跃的火苗,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点不亮丝毫温度,反而像是一场无声的、关于希望与耐心消耗的倒计时。
他的心,也如同这餐桌上的食物,从最初的、一丝微弱的期待,渐渐冷却,变得僵硬,最后,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十一点整。
玄关处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
江砚辞端坐着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姿态,甚至连眼帘都未曾抬起。
温舒然推门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工作后的疲惫,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职业装,手里拎着公文包。她一边弯腰换鞋,一边随口抱怨着:“今天真是累死了,那个客户简直难缠……”
她的声音在踏入餐厅,看到眼前景象时,戛然而止。
明亮的灯光下,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摆放着明显是手工制作的、已经冷透的菜肴,精美的烛台里,蜡烛燃烧了近半,旁边还有一个未曾切开的、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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