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医院急诊部的灯光,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的气味。深夜的这里,依旧不乏人间疾苦的缩影,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焦灼的踱步声,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令人心弦紧绷的协奏。
江砚辞抱着裹在薄毯里、因为持续呕吐和高烧而显得异常孱弱的儿子,如同一座沉默而紧绷的孤岛,穿行在这片混乱之中。他无视了自己只穿着睡衣和拖鞋的狼狈,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这个小小的、滚烫的身躯上。
挂号,缴费,向医生描述病情,每一个步骤他都完成得异常冷静、迅速,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眼底深处翻涌的猩红,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的惊涛骇浪。
“急性肠胃炎,伴有高热,需要立刻补液,进行抗感染和治疗。”医生检查后迅速做出判断。
当冰冷的针头再次刺入念泽细嫩手背上的血管时(不久前高烧的针孔还未完全愈合),小家伙因为恐惧和不适,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剧烈挣扎着。
“不要!爸爸!痛!我不要打针!呜呜呜……”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被病痛和恐惧折磨得脆弱不堪。
江砚辞的心像是被那哭声凌迟。他俯下身,用宽阔的胸膛护住儿子,一只大手稳稳地固定住儿子打针的那只小手,另一只手则紧紧环抱住儿子颤抖的小身子。他将脸贴近儿子汗湿的、滚烫的额角,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一遍遍地重复:
“念泽不怕,爸爸在。爸爸抱着你,很快就不痛了……乖,看着爸爸,爸爸在这里……”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或许是父亲坚实的怀抱带来了安全感,念泽的哭闹渐渐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小脸埋在爸爸的颈窝里,身体依旧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但不再剧烈挣扎。
护士调整好输液速度,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单人病房里终于只剩下父子二人。
江砚辞就保持着那个俯身环抱的姿势,许久没有动。直到确认儿子呼吸稍微平稳,他才缓缓直起身,却没有离开,而是拖过一把椅子,紧靠着病床坐下。
病床上的念泽,因为药物作用和高烧带来的疲惫,渐渐昏睡过去。但他睡得极其不安稳,小小的眉头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偶尔会因为肠胃痉挛而在梦中发出细微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显得无比脆弱。
江砚辞伸出手,将儿子那只没有打针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那小手因为发烧而滚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握着儿子的小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儿子苍白的小脸上。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勾勒出他冷硬而疲惫的侧脸轮廓。心疼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而比心疼更灼人的,是那压抑在冰冷表象之下,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是对温舒然那个电话的愤怒,是对她选择优先照顾另一个“醉酒”男人的愤怒,更是对她身为母亲却如此失职的愤怒!
这两种极致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交织、冲撞,使得他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握着儿子的手,用身体为儿子筑起一道无声的屏障。这一夜,他保持着这个守护的姿势,眼睛未曾合上片刻,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哨兵,警惕着任何可能伤害到他珍宝的危险。
时间在点滴瓶中一滴一滴地流逝,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天际泛起一层灰蒙蒙的鱼肚白。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透过病房窗户的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念泽的体温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也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带着一丝虚浮的高跟鞋脚步声。
门被轻轻推开。
温舒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是从某个场合直接赶来的,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职业装,只是外套的扣子解开了,显得有些凌乱。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却掩盖不住眼底浓重的乌青和宿醉未醒的疲惫,头发也不如往日那般一丝不苟,带着匆忙整理的痕迹。
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病房,看到病床上安静睡着的儿子,以及坐在床边、握着儿子手、背影僵硬如铁的江砚辞。
她脸上紧绷的神情瞬间松懈下来,甚至夸张地抬手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放轻脚步走进来,却没有立刻去看儿子,而是走到江砚辞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抱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吓死我了……一路上心慌得不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说着,目光才真正落到儿子熟睡的小脸上,但那眼神里,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深切的关爱,反而更像是在确认一件麻烦事是否已经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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