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那番犀利如手术刀般的剖析,像一场毫无麻醉的残酷手术,将温舒然内心深处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腐肉彻底剜去。她再也无法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那些血淋淋的、由她自己亲手铸就的过往,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除了无地自容的悔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
咖啡馆一别,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夏栀没有挽留,只是在最后,看着失魂落魄的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舒然,如果你还想留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就别再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了。”
留住点什么?
她还能留住什么?
江砚辞早已筑起铜墙铁壁,将她彻底隔绝。事业岌岌可危,摇摇欲坠。朋友……夏栀或许还念着旧情,但那份情谊也已被她消耗得所剩无几。
只剩下……念泽。
对,念泽!她的儿子!这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血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江砚辞可以对她狠心,可以抹去她存在的所有痕迹,但他总不能阻止儿子认母亲吧?孩子还那么小,只要她多去看看他,多陪陪他,用母爱去温暖他,他一定会重新接纳她,依赖她。有了儿子作为纽带,她和江砚辞之间,或许……或许就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黑夜中即将熄灭的灰烬里蹦出的最后一点火星,虽然微弱,却让她死寂的心湖再次泛起波澜。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想起了上次去幼儿园,念泽躲在老师身后,说着“不想跟妈妈走”的场景。那时她只觉得心痛和难堪,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她做得还不够!她只是空着手去,没有拿出诚意。
孩子嘛,总是喜欢玩具的。以前她每次出差或者忙得没空陪他,总会买一大堆昂贵的玩具作为补偿,念泽每次都会开心地扑过来。
对,玩具!
温舒然像是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振作起精神。她驱车来到全市最高档的玩具店,几乎是不看价格地,挑选了最新款、最大盒的限量版电动遥控跑车,还有一套念泽最近在电视广告里看得目不转睛的巨型轨道列车模型。她将这两个几乎有半人高的豪华玩具塞进后备箱,仿佛塞进去的是她与儿子修复关系的全部希望。
再次来到那所国际幼儿园门口,温舒然的心情比上一次更加复杂,忐忑中夹杂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她刻意避开了放学的高峰期,选择了一个孩子们正在户外自由活动的时间。隔着栅栏,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藏蓝色幼儿园制服的小小身影。
念泽正和几个小朋友在滑梯旁,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追逐嬉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这幅画面,让温舒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难言。她深吸一口气,提着那两个巨大的、色彩鲜艳的玩具包装盒,脸上堆起她所能展现出的最温柔、最和煦的笑容,朝着儿子的方向走去。
“念泽!”她柔声呼唤。
听到声音,秋千上的小家伙抬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了过来。看到是她,那双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惊喜,甚至没有上次那种明显的抗拒,只是平静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疏离感,静静地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
这时,负责看护户外活动的老师也注意到了温舒然,脸上再次露出那种熟悉又尴尬的神情,快步走了过来,隐隐将念泽护在了身后稍侧的位置。
“江太太,您又来了。”老师的语气客气而谨慎。
温舒然努力维持着笑容,晃了晃手里沉重的玩具盒,对念泽说:“念泽,你看,妈妈给你带什么来了?是你最喜欢的遥控跑车,还有那个会呜呜叫的超级轨道列车!喜欢吗?”
巨大的、昂贵的玩具,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任何一个五岁的孩子,恐怕都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
温舒然期待地看着儿子,等待着他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欢呼着扑过来,抱着玩具,也抱着她。
然而,念泽的目光只是在那些昂贵的玩具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移开了。他没有看玩具,也没有看温舒然带着讨好笑容的脸,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手紧紧抓着秋千的绳索。
就在温舒然脸上的笑容快要僵硬时,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老师,再次看向温舒然。那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却也冰冷得如同溪底的石头。
他用那种小小的、却异常清晰平稳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妈,我不想要玩具。”
温舒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念泽顿了顿,小小的嘴唇抿了抿,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欺骗过多次后的、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清醒和冷静:
“你以前,也是用买玩具来骗我。”
“你说,只要我乖乖的,你就会早点回家陪我拼乐高。”
“你说,只要我得了小红花,你就会带我去海洋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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