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被拒收的昂贵乐高模型,最终被温舒然以远低于原价的价格,转卖给了二手玩具店。接过那叠薄薄的、带着折痕的钞票时,她甚至没有感到心痛,只有一种麻木的空洞。儿子的生日过去了,连同她最后一点作为母亲的念想和尊严,似乎也被那扇紧闭的车门彻底碾碎。
生存的压力却不会因为心碎而有丝毫延缓。出租屋的租金、水电、最基本的一日三餐,像无声的催命符,逼迫她必须继续转动。便利店的夜班收入微薄且不稳定,她需要一份更可靠的工作,哪怕辛苦,哪怕……与她过去的生活天差地别。
通过一个辗转的介绍,她接到了一个极其边缘的小型工装项目——为城乡结合部一个新开的物流仓库做简单的内部功能分区规划和标识设计。项目预算极低,甲方要求苛刻,几乎没有什么设计发挥的空间,纯粹是体力与耐心的消耗。但对方答应预付一小部分定金,这对温舒然来说,已是雪中送炭。
为了确保设计方案能符合现场实际情况,她不得不亲自去一趟那个偏远的工地。出发前,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消瘦的脸,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提起一点精神。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工地现场比她想象的更为杂乱。巨大的钢结构仓库已经成型,内部却还是毛坯状态,堆放着各种建材和设备,地面凹凸不平,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声、工人的吆喝声、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副粗粝而生动的图景,与她过去接触的那些精致高端的项目现场截然不同。
对接的项目经理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对她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与工地环境格格不入的“设计师”显然缺乏信任和耐心,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区域划分的要求,便忙着去处理其他问题了。
温舒然独自拿着简陋的图纸和卷尺,在空旷而嘈杂的仓库里穿行。阳光从高大的天窗斜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她需要测量几个关键柱网的距离,确定消防通道和功能区划的边界。一处测量点需要查看上方管线布置,旁边搭着一个供工人临时使用、大约两米多高的简易脚手架。
她仰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而那个角度对她确认图纸细节又很重要。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攀上了脚手架。铁制的踏板有些摇晃,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锈迹和灰尘沾满了她的手掌和裤脚。
站在高处,视野开阔了些,她努力集中精神,对照着图纸和现场结构。然而,或许是连日的疲惫和营养不良导致了低血糖,或许是空气中弥漫的粉尘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又或许……是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儿子躲避的眼神、江砚辞绝尘而去的车影、苏曼从容的微笑——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向她的大脑,眼前瞬间发黑,耳边的轰鸣声似乎也遥远了。她下意识地想抓住旁边的护栏,手指却滑了一下。
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踏板的倾斜,听到自己短促的惊叫淹没在工地的噪音里,然后,便是沉重的失重感。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左腿传来的、足以撕裂意识的剧痛。
温舒然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尘土飞扬。左小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立刻晕厥过去。短暂的空白后,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蜷缩在地上,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惨叫出声。
远处的工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惊呼着围拢过来。项目经理也闻声跑来,看到她的情况,脸色变了变,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麻烦”,一边赶紧招呼人去找车。
混乱,疼痛,颠簸。
温舒然被送到最近的一家二甲医院。急诊室里嘈杂拥挤,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各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医生检查后,诊断是左胫腓骨骨折,需要立刻手术。
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温舒然躺在移动病床上,疼痛让她意识模糊,护士反复询问着她家属的联系方式。她张了张嘴,脑海里掠过母亲的脸,但立刻想起那通只有哭泣和哀求的电话;掠过夏栀,可她知道已经不能再麻烦这位对她失望透顶的朋友;最后……是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名字,却也是她最没有资格拨打的号码。
“……我自己签。”她虚弱地说,用颤抖的、几乎握不住笔的手,在同意书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没再多问。
被推进手术室前,冰冷的麻醉剂注入血管,世界逐渐模糊。最后的意识里,她莫名地想起了婆婆孟清漪心脏病发住院的那次。当时江砚辞在外地,焦急地打电话求她去医院签字。她是怎么做的?她因为要送沈嘉言的妹妹,选择了延误。她甚至没有想过,婆婆独自躺在病床上,面对手术风险时,是否也会感到恐惧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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