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园那场冰冷彻骨、令人心碎的“探视”之后,温舒然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最后一点生气。她像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回到那间越发显得空荡破败的出租屋,倒在床上,便再也没有起来。身体深处传来一种绵长而深刻的疲惫,不仅仅是连日来的饥饿、寒冷和心理折磨带来的生理性衰竭,更是一种灵魂被抽空后,对周遭世界彻底失去感知和反应的麻木。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那份屈辱的《细则》,不是秦舟冰冷的公事公办,而是念泽那双写满陌生和紧张的眼睛,是他紧紧抓着保姆衣角、下意识躲避她触碰的小小身影,是他那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爸爸说,要听阿姨的话”,以及最后,头也不回、决绝离开的背影。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原来,失去一个孩子,不仅仅是法律文书上的几行字,不仅仅是物理空间上的分离,更是那种血缘相连的亲密与信赖,被时间、被错误、被另一方的强势影响,一寸寸剥离、消磨,最终化为冰冷的疏离和恐惧。
她曾以为,每月两次、每次两小时的探视,是她黑暗深渊里透进的微光。如今她才明白,那微光是如此的冰冷,且带着倒刺,每一次靠近,都只会让她被扎得更深,更痛。那不是救赎,是另一种形式、更加漫长而公开的凌迟。
她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灰白的天色,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世界在她周围褪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未来?没有未来。活着,似乎也只剩下呼吸这一件本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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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温舒然在绝望的泥沼中缓缓下沉、几乎要被彻底吞噬的时候,城市另一端,某个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场所,一场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聚会,正徐徐拉开帷幕。
这是一场由市建筑行业协会主办的高端行业交流酒会,受邀者皆是业内翘楚、知名事务所创始人、大型房企代表以及顶尖学府的专家学者。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宾客们优雅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香水以及鲜花的馥郁气息。
江砚辞作为砚珩集团的掌门人,自然是这场酒会最受瞩目的重量级嘉宾之一。他到场的时间不早不晚,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他今天穿的是一套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格纹西装,搭配浅蓝色衬衫和深蓝色领带,既保持了商务场合的正式感,又不失品味与风度。经过数月离婚官司的拉扯和最终尘埃落定,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和冷肃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也更为沉淀的从容。只是那深邃眼眸中的疏离感,依旧存在,将他与周遭热络的寒暄隔开了一段距离。
他端着香槟杯,在几位行业元老和集团高管的陪同下,与前来打招呼的人们从容应对,言谈间举止得体,姿态沉稳,偶尔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少人试图与他攀谈,探听砚珩集团下一步的战略动向,或是寻求合作机会,他都应对自如,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冷淡。
酒会进行到中段,气氛愈发融洽。江砚辞刚刚结束与一位资深建筑学者的交谈,正准备稍稍走开透口气,目光随意扫过人群时,不经意地落在了一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深蓝色丝绒长礼服的女人。礼服设计简约而精妙,流畅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优美的身形,深蓝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在璀璨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长发微卷,松散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侧脸。她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正微微侧头,专注地听着身旁一位白发老者说话,眼神沉静,姿态娴雅,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浅笑,气质出众,在略显浮华的宴会厅里,像一株静静绽放的幽兰,带着一种独立而沉静的力量感。
江砚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认得她。苏曼,“苏氏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创始人,留法归来的新锐设计师。这几年在业内声名鹊起,以大胆创新的设计理念和扎实的技术功底着称,拿过几个颇有分量的国际奖项。砚珩集团旗下某个高端文化地产项目,曾与她的事务所有过短暂而愉快的合作,她的专业和效率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社交场合再次遇见。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苏曼恰好结束了与老者的交谈,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经意地交汇。
苏曼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清晰的笑意,不是社交场上惯见的客套,而是一种带着欣赏和坦然的光彩。她落落大方地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然后缓步走了过来。
“江总,晚上好。”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悦耳,带着一种知性的柔和。
“苏设计师,你好。”江砚辞也微微颔首,举杯示意。面对她,他脸上那层惯常的冰冷漠然似乎被这得体的氛围和对方坦然的态度稍稍融化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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