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的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德制电传机尖锐、刺耳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最后的声响消散在空气中。
死寂降临。
一截纸带,从机器的豁口里,慢吞吞地吐了出来。
上面印着一串冰冷的、却足以点燃血液的数字。
渡边那张总是挂着谦卑笑容的脸,此刻肌肉完全僵住,嘴唇无声地翕动,却挤不出半个音节。
他身后的陈猛和克钦头人王德发,两个在刀口上舔血的男人,胸膛凝固,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他们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钉在那一串零上。
美元。
数百万美元。
一个能在战前,买下欧洲一个袖珍公国的数字。
“发……发财了……”
王德发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财富,也不过是几箱缅甸卢比和几根金条。
“旅长!”
陈猛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烧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坟起。
他一把攥住王悦桐的胳膊,指节因为失控的力道而凸起,骨节发白。
“有这笔钱!我们能买多少枪?多少炮?我们能再扩编一个旅!不!一个师!”
他是在咆哮,办公室里的空气随着他的声音而震动。
“我们可以买美国的汤姆逊!我们甚至可以买坦克!有了这些,别说缅北,整个缅甸我们都能横着走!”
王德发也手脚并用地凑了过来,脸上是一种混合了狂热与敬畏的扭曲表情。
“主人!有了钱,我们就能招募更多的克钦勇士!把山里所有的寨子都统一起来!您的军队,将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神!”
贪婪与野心,在空气里膨胀,发酵。
金钱,在这个时代,就等于枪炮,等于人命,等于地盘。
然而,王悦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黑得发沉,将周围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巨额财富而失控的男人,嘴唇轻启。
“这笔钱,不动。”
办公室里的沸腾,瞬间冻结。
陈猛脸上的狂热僵住了,他眼里的火焰,被这四个字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旅……旅长?你说什么?”
“我说,这笔钱,不动。”
王悦桐重复了一遍,目光从陈猛和王德发的脸上移开,最终落在渡边的身上。
“渡边。”
“卑职在!”
渡边浑身一颤,猛地躬身。
“动用这笔钱的大部分,通过乃坤的渠道,给我扫货。”
“只买两样东西。”
王悦桐伸出两根手指。
“盘尼西林。”
“磺胺粉。”
“不计成本,有多少,我要多少。”
陈猛彻底懵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旅长!你脑子没坏吧?!我们要那么多药干什么?我们是军队!是打仗的!不是开医院的!弟兄们需要的是能杀鬼子的枪,不是治感冒的药!”
“枪,是用来杀人的。”
王悦桐终于转过头,看向陈猛。
他的眼神,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但这些药,是用来买命的。”
“买的,不止是战场上的命。”
他没有再解释。
那道目光,却有千钧之重,压在陈猛的身上。
陈猛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全部堵死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他那因为亢奋而挺得笔直的脊梁,一点点垮了下去。
他不懂。
他一个字都不懂。
但他必须服从。
……
王悦桐的命令,在东南亚的地下世界,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以乃坤的走私网络为中枢,无数隐藏在加尔各答、曼谷、西贡的掮客、药商、走私贩,全部被激活。
指令只有一个:不计代价,收购所有能找到的盘尼西林和磺胺。
一箱箱的美金,涌入这个不见光的市场。
那些平日里被各大势力囤积居奇、价比黄金的救命药,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神之泪山谷的方向汇集。
山谷的指挥所里。
王悦桐召来了刀疤。
“给你一个新任务。”
他指着地图上那条穿越高黎贡山的蜿蜒红线。
“开辟一条绝密的骡马商路,直通云南保山。”
“把我们所有的‘家底’,分批次,悄无声息地运过去。”
刀疤看着那条死亡之路,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用一个利落的点头,结束了对话。
“旅长放心,除非我死,否则这条线,断不了。”
几天后,一封信,连同第一批药品,被送上了前往重庆。
王悦桐口述,渡边代笔。
“……侄悦桐,......。”
“……缅北华侨,感念国府抗战之艰辛,倾尽所有,凑集盘尼西林、磺胺等急缺药品一批,以慰前线伤患之苦。”
“此乃海外赤子绵薄之力,拳拳之心。侄位卑职浅,不敢居功,仅代为转呈。盼此微末之物,能为党国略尽寸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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