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能把人逼疯的肉香,最终还是撕碎了日军最后的纪律。
“肉……肉!给我肉!”
凄厉的嚎叫划破了丛林的寂静。
两名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日军士兵,跌跌撞撞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拿枪,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只是像被饥饿驱使的野兽。
朝着阵地前那片篝火通明的方向,伸出枯瘦的手臂。
他们甚至没有跑出多远,就被前沿哨卡的几名士兵轻松按倒在地。
整个过程没有反抗,只有野兽般的呜咽和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求。
临时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却依然压不住从外面飘进来的,那股霸道浓郁的炖肉香。
李岚脸色苍白地看着被绑在行军床上的两个“病人”。
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身体在束缚下剧烈扭动。
唯一的动作就是疯狂地张嘴,试图撕咬能触及的任何东西。
“李院长,别白费力气了。”
旁边的小护士低声劝道,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恐惧。
“昨晚上到现在,丛林里冲出来十几个了。”
“送到这儿的个个都这样。”
“跟得了疯狗病似的。”
“喂不进水,也扎不进针。”
李岚看着这两个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只剩下食欲的躯壳。
她胃里一阵翻腾。
那股让她手下士兵们欢呼雀跃的肉香。
此刻闻起来,却带着地狱硫磺般的恶臭。
她再也无法忍受。
她猛地摘下听诊器,扔在桌上,转身冲出了帐篷。
外面,篝火晚会的高潮似乎还未过去。
士兵们围着大锅,脸上泛着满足的油光。
王悦桐正不紧不慢地在阵地间巡视。
他手上拿着半个啃得差不多的烤牛蹄。
每到一处,都会引来士兵们更加响亮的欢呼。
李岚拨开欢庆的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
“王悦桐!”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几乎变了调。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把人变成了野兽!”
“这和魔鬼有什么区别?”
周围的喧嚣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而安静了片刻。
士兵们都看向这边,表情各异。
王悦桐停下脚步。
他慢条斯理地啃完牛蹄上最后一点筋肉。
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
然后,他才用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和嘴。
整个过程,他都只是平静地看着李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院长,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他开口了。
语气懒散得像是刚睡醒。
“走吧,去我那儿喝杯茶,消消火。”
指挥部里,煤油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篷壁上,拉得长长的。
王悦桐没有泡茶。
他走到角落,用钥匙打开只上锁的沉重铁箱。
从里面取出的不是军事地图,也不是机密电文。
而是一本边角已经磨损的西式硬壳账本。
“啪”地一声,账本被摊开在李岚面前的桌子上。
“李院长是留过洋的高材生,想必看得懂这些阿拉伯数字。”
王悦桐的手指点在账本的一页上。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与账本上那冰冷的数字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看这里,药品库存。”
“奎宁,剩余三箱。”
“磺胺,剩余五箱。”
“这还是算上你从英国人那里‘要’来的那批。”
“如果不是你,这个数字早就是零了。”
“再看这里,粮食人均配给。”
“就算不算那些俘虏,只算我们独立第一师的弟兄。”
“如果平均分配,每人每天的口粮。”
“也只是一碗能看清碗底人影的稀粥。”
“这还是因为我们今天吃了顿好的。”
“才把前几天的亏空稍微补上点。”
李岚的呼吸滞住了。
这些数字她很清楚,甚至比王悦桐更清楚。
作为卫生院长,她每天都在为这些即将告罄的物资而焦虑。
王悦桐的手指继续在账本上移动。
停在了另外一栏。
那一栏的标题是“非战斗减员统计”。
“再看这个数字,上个月,我独立第一师。”
“总计非战斗减员,一百一十二人。”
他抬起头,看着李岚。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我一个营满编也就五百多人。”
“这相当于,我什么都没干。”
“就在这山沟里待了一个月。”
“就没了一个加强连。”
“一百一十二人里,七十四人。”
“死于你最熟悉的痢疾和疟疾。”
“剩下三十八人。”
“死于营养不良引发的各种并发症。”
“身体垮了,最后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他们,没有死在冲锋的路上。”
“没有倒在鬼子的枪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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