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二年三月十六,卯时初刻。
东宫的大门紧闭,禁军侍卫持戟而立,将这座储君居所围得严严实实。
昨夜宫门下钥前,御前总管太监李福海亲自来传旨:太子沈彦之闭门思过,无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晨光熹微,沈彦之已经起身,在书房里临帖。
他写的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笔力遒劲,一撇一捺都透着沉郁之气。
陈安静静侍立在一旁,看着殿下平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殿下,”陈安终于忍不住开口,“您……不担心吗?”
沈彦之笔锋不停:“担心什么?”
“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陈安低声道,“奴才打听过了,昨夜皇上在养心殿摔了茶杯,说您……说您不知好歹。”
最后一笔落下,沈彦之放下笔,看着纸上淋漓的墨迹,淡淡道:“父皇动怒是正常的。孤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了他的面子,他若不动怒,反倒奇怪。”
“可若是皇上一直不解除禁足……”
“不会的。”沈彦之说得笃定,“最多三日。”
陈安不解:“殿下为何如此肯定?”
沈彦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庭院里玉兰花的香气。他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眼神深邃:“因为父皇需要孤。”
需要自己来制衡朝堂,需要自己……做这个国家的储君。
永昌帝不是昏君,他分得清个人喜好与国家利益。
昨日罚他禁足,是惩戒,也是做给王家看。但惩戒之后,总要有个台阶下。
而这个台阶,很快就会有人送来。
“备水,孤要沐浴更衣。”沈彦之转身道。
陈安一愣:“殿下要出门?可外头有禁军……”
“不出门。”沈彦之说,“但孤猜,今日会有人来。”
他猜得没错。
辰时三刻,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周福来了。禁军侍卫验过腰牌,开门放行。
周福来到书房,躬身行礼:“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皇后娘娘命奴才来传话。”
“周公公请讲。”沈彦之温声道。
“娘娘说,皇上昨夜气得不轻,今日早膳都没用。”
周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的表情,“娘娘让奴才问问殿下……可曾后悔昨日之举?”
沈彦之沉默片刻,反问:“母后希望孤后悔吗?”
周福低眉顺眼:“娘娘说,她只希望殿下平安。”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白——甄皇后在担心他。
沈彦之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前世,母后便是如此,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总是站在他这边。这一世,依然如此。
“请周公公回禀母后,”他缓缓道,“孤不后悔。但孤让母后担忧了,是孤不孝。”
周福点头:“奴才一定带到。另外……娘娘还说,让殿下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皇上那边,娘娘会尽力周旋,但殿下自己……也要有所准备。”
“孤明白。”
送走周福,沈彦之重新坐回书案前。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写道:
“儿臣彦之,叩请父皇圣安……”
他要写请罪折。
不是为拒婚请罪,而是为“当众忤逆”请罪。这是规矩——君父震怒,为子者当请罪。但他会在折子里,再次申明自己的心意。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认错,但不改心意;示弱,但不退让。
这折子,要在最合适的时候递上去。
---
养心殿里,永昌帝正在批阅奏折。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奏折上,朱笔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李福海端着参茶进来,小心翼翼放在御案上:“皇上,歇会儿吧。”
永昌帝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殿下今晨照常起身,读书练字,未有不妥。”李福海顿了顿,“方才……坤宁宫的周福去了一趟东宫。”
永昌帝眼神一凛:“皇后让他去的?”
“是。”李福海低头,“周福说是去传话。”
“传什么话?”
“奴才不知具体,但听东宫的人说……殿下似乎不后悔。”
永昌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初春的景色。庭院里,几株桃花开得正好,粉粉嫩嫩,生机勃勃。
可他心中,却是一片寒冰。
这个儿子,从小懂事,从未让他操心。学习用功,处事沉稳,待人谦和……所有储君该有的品质,他都有。永昌帝一直以他为傲。
可昨日,这个一向懂事的儿子,却当众给他难堪。
“李福海,”永昌帝忽然问,“你说,太子为何如此?”
李福海吓得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妄议储君。”
“朕让你说。”
李福海斟酌着词句:“奴才斗胆……殿下或许……是真的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永昌帝冷笑,“他才十五岁,深居宫中,能属意谁?莫非是哪个宫女?”
“奴才不知。”李福海头伏得更低,“但殿下昨日在朝堂上说得坚决,不像是一时兴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