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不是体表的寒冷,是骨髓深处渗出的、混杂着失血过多、精力透支和某种更深层消耗的冰冷。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碴,在胸腔深处刮擦出火辣辣的痛。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蚊子在颅内振翅。嘴里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奇异的、类似金属锈蚀的、甜腻的铁腥气。
陆惊云靠在冰冷粗糙的管道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缓慢,泵送着粘稠的、似乎不太够用的血液。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温暖而危险的力量,并没有因为“渊”的沉寂而消失,它依旧在血管中流淌,但速度变慢了,变得粘滞,像冷却的岩浆,不再提供澎湃的力量,反而带来一种深沉的、空虚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渴求。
渴求能量。渴求补充。渴求……活下去的燃料。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旁边。
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银灰色的身躯上布满爆炸留下的黑色灼痕和细微的裂纹,胸口的龙晶光芒彻底熄灭,像一颗失去星辰的宇宙尘埃。他(它)那完美的、非人的轮廓,在晨光熹微中,显得黯淡、破败,如同一尊被遗弃在废墟中的、神只的残破雕像。链接中,只有一片死寂,比最深的海沟还要冰冷、空洞。
他失去了他(它)。这个刚刚获得不久、强大而危险的“非人”同伴,为了掩护他,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陷入了不知能否醒来的沉睡。
陆惊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悲伤、自责、愤怒……这些情绪对现状毫无帮助。他需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一切,才能……或许,找到唤醒渊的方法。
他检查自己的伤势。左臂之前被自己划伤的伤口,在龙晶的作用下早已愈合。胸口叶文山留下的旧伤,在刚才的爆炸冲击下似乎又有些崩裂,缠着的绷带下,一片湿热的粘腻。后背被气浪冲击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能伤到了肌肉和骨骼。最严重的是内腑,那一口吐出的血不是好兆头,爆炸的冲击可能造成了内出血。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还能动。脚趾,也有知觉。很好,脊柱和主要神经没断。
他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旁边的管道,一点一点,拖动着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下半身,试图站起来。每一次用力,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过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破败的衣衫。
但他没有停。不能停。停下来,就真的完了。
一次,两次,三次……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和几乎昏厥的剧痛后,他终于,用颤抖的双腿,勉强支撑住了身体的重量。他摇摇晃晃地站着,靠着管道,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天光,比刚才更亮了一些。灰白色的光线,穿透变电站上空弥漫的硝烟和尘埃,给这片燃烧的废墟涂抹上一层冰冷而死寂的色调。爆炸的火光已经小了下去,只剩下余烬的暗红,和缕缕升起的、笔直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塑料燃烧、以及……血肉烧灼的、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远处,隐约传来消防车和警车凄厉的警笛声,正从城市方向快速接近。爆炸和交火,终于惊动了官方。但这不一定是好事。罗森塔尔的人可能已经撤了,但“烛龙”预案的人,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可能正混在救援队伍里,等着收网。
他必须离开,立刻。
陆惊云环顾四周。变电站内部一片狼藉,指挥车的残骸还在燃烧,周围散落着追兵的尸体和残肢。西侧的围墙倒塌了一大片,露出外面更广阔的、布满荒草和建筑垃圾的荒地,以及更远处,城市边缘杂乱无章的低矮棚户区。
去棚户区。那里人口复杂,环境混乱,监控稀缺,是最适合藏身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左腿一阵剧痛,差点跪倒。他咬紧牙关,稳住身体,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但他走得异常坚定,异常……缓慢。
他不能跑,也跑不动。只能走,一步一步,走向那片代表混乱和可能的生机的棚户区。
当他终于走出变电站的废墟,踏入那片荒地时,晨光已经照亮了东方的天空。灰白色的云层边缘,染上了一抹黯淡的橙红。天,真的要亮了。
荒地上,野草齐腰深,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远处,棚户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片生长在城市边缘的、灰暗的苔藓。已经有早起的人家,升起了炊烟,袅袅的,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那气息,让他感到一丝虚幻的温暖,和更深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疏离。那里的人们,在为一天的生计忙碌,为柴米油盐操心。而他,刚从地狱般的爆炸和厮杀中爬出来,体内流淌着非人的力量,身后是燃烧的废墟和死去的敌人。
两个世界。
他低下头,避开可能存在的窥视目光,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在湿软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带着血色的脚印,但很快,又被露水和倒伏的野草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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