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维修机器人的机械腿,以一种稳定到近乎冷酷的节奏,敲击着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那声音,在这条幽暗、空旷、堆满废弃物的通道里回荡,成了指引方向、也标记着时间的唯一坐标。
陆惊云跟在这声音后面,爬行。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爬行”。更像是一种濒死的、本能的、向着前方那点幽蓝微光和“哒哒”声响的、绝望的蠕动。他的右臂肘部和完好的右腿膝盖,早已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得血肉模糊,每向前蹭动一寸,都留下粘稠的暗红和破碎的皮肉组织。左腿像一根沉重的、失去控制的枯木,拖在身后,断骨处偶尔与地面凸起剐蹭,带来一阵阵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的锐痛。胸腹的内出血似乎更严重了,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积液的、沉闷的湿啰音,和喉咙深处不断上涌的、铁锈味的甜腥。
视线,早就模糊成了一片晃动的、明暗交替的光斑和扭曲的阴影。只有前方那个矮小的、蹒跚的机器人轮廓,和那两点恒定的幽蓝“目光”,如同黑暗深海中唯一的浮标,死死锚定在他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里。
不能停。停下来,就真的死了。协议会终止。机器人会离开。追兵会来。或者,这实验室本身,就会吞噬掉他这具残破的躯壳。
“呃……嗬……嗬……”压抑的、破风箱般的喘息,混合着痛苦的闷哼,从他咬紧的牙关和血沫中不断溢出。汗水、血水、以及从维生池带出的粘稠液体,混合在一起,早已浸透了他身上仅存的破烂布片,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湿冷、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死亡的痕迹。
通道似乎无穷无尽。两侧是高耸的、布满复杂管道和线缆的金属墙壁,许多地方已经锈蚀、断裂,垂下的线缆像深海巨兽的触须,偶尔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震动轻轻晃动。头顶,是更加幽深的黑暗,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苟延残喘地发出昏暗的、随时可能熄灭的幽蓝光芒,勉强照亮脚下这片布满尘埃、碎屑、以及不明黑色污渍的路径。
空气中,那种混合了金属锈蚀、化学药剂、臭氧、以及淡淡腥甜的陈腐气味,变得更加浓重,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类似高压电弧击穿空气后产生的、焦臭味道。
“渊……”陆惊云在意识深处,再次发出无声的呼唤。与“渊”的链接,在他离开维生池、开始这艰难的爬行后,似乎又稳定、清晰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他能隐约“感觉”到,“渊”的存在,就在前方,在更深处,虽然依旧极其虚弱,但不再仅仅是“余烬”,而是有了某种极其缓慢的、持续的、仿佛在进行着基础修复的、冰冷的能量脉动。
“坚持……” 一个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意念碎片,顺着链接传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程序化的信息通报,而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鼓励”或“催促”的意味。“距离……拉近……能量共鸣……加强……我的修复……加速……”
是“渊”!他(它)在回应!而且,随着陆惊云的靠近,似乎对他(它)的修复产生了某种正面影响!
这个认知,像一针强效的肾上腺素,注入了陆惊云即将枯竭的意志。他低吼一声,右臂手肘和右腿膝盖再次发力,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向前猛地“蹭”出了一小段距离!断裂的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他不管不顾,眼中那近乎熄灭的、暗红与幽蓝交织的疯狂光芒,再次微弱地、倔强地亮起。
哒。哒。哒。
前方的机器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这次突然的加速,幽蓝的“目光”微微向后偏转了一瞬,扬声器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但并未说什么,只是保持着稳定的步伐,继续引导。
又“爬”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几个世纪。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向前,延伸向更深邃的黑暗,另一条向右拐,似乎通向一个更加开阔、但光线更加晦暗不明的区域。
机器人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右边。
陆惊云紧跟其后,拐进右边的通道。
眼前的景象,让他残存的意识,微微一震。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被废弃的设备组装或测试车间。空间比之前的通道和维生池区域更加广阔,挑高至少有三四十米。无数粗大的金属横梁和钢架,如同巨兽的肋骨,纵横交错,支撑着穹顶。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巨大、锈蚀、形态各异的机械部件、未完成的框架结构、以及一些他完全无法辨认的、带有明显实验性质的、布满接口和探针的古怪设备残骸。许多设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液体痕迹,或者焦黑的爆炸灼痕。
空气中,那股焦臭味变得更加明显,还混合了一种……更加浓郁的、带着油脂腐败和绝缘材料烧毁的刺鼻气味。幽蓝的应急灯光在这里更加稀疏,光线被巨大的设备和堆积的废弃物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无数扭曲、狰狞、不断晃动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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