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面不大，但位置极好，左右分别是老字号药铺和书局，环境清雅。最关键的是，铺子后面带个小院，可做作坊和存货之用。
王掌柜介绍的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女子，姓吴，说话爽利：“林姑娘好眼光！这铺子多少人盯着呢，要不是原主人急着走，价钱还能再抬三成。”
林映棠里外看了一圈：“多少？”
“一口价，八百两，包括里头所有家具货架。”吴娘子伸出巴掌比了比，“这地段，这面积，您再找不着第二家。”
是贵，但值。
林映棠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车马声。一辆翠盖珠璎的马车停在铺前，帘子打起，下来个锦衣华服的女子，二十出头模样，眉眼娇艳，身后跟着四个丫鬟，阵仗颇大。
吴娘子脸色微变，忙迎上去：“哎哟，徐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位徐大小姐扫了眼铺内，目光落在林映棠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才慢悠悠道：“这铺子，我要了。”
语气理所当然。
吴娘子一脸为难：“这个……徐大小姐，林姑娘先来看的，正谈着呢……”
“谈成了吗？”徐大小姐挑眉，“没成吧？没成就价高者得。我出一千两。”
林映棠眸光微冷。
这位徐大小姐她认得——徐阁老的孙女徐月娇，京城有名的骄纵贵女。前世她在娱乐圈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仗着家世横行，以为钱能买到一切。
“徐大小姐，”她缓缓开口，“买卖讲究先来后到。”
徐月娇嗤笑一声：“先来后到？那也得看配不配。”她走到林映棠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映棠，别以为开了个茶馆，攀上了摄政王，就能在这京城横着走。有些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这话里的敌意明明白白。
林映棠忽然笑了。
她笑起来时，眼角那颗浅褐泪痣显得格外生动：“徐大小姐说得对，有些地方确实不是谁都能来的。比如东宫三日后要办的‘秋思雅集’——不知大小姐接到帖子没有？”
徐月娇脸色一变。
东宫雅集，她确实没接到帖子。这事她懊恼了一早上，没想到竟被林映棠当面戳破。
“你……”她咬牙，“你别得意！不过是个……”
“不过是个茶馆女东家。”林映棠接过她的话，神色平静，“可偏偏，太子殿下就请了我这个茶馆女东家。”
她转身看向吴娘子：“吴娘子，这铺子我买了。八百两，现银。烦请准备契约，我现在就签字。”
“你敢！”徐月娇喝道。
“为何不敢？”林映棠回头看她，“徐大小姐若想出价，可以加。我出八百五十两。”
“九百两！”
“九百五十两。”
“一千两！”徐月娇气得脸色发白。
林映棠却忽然不跟了。她微微一笑：“既然徐大小姐如此喜爱这铺子，民女就不夺人所好了。一千两，归您了。”
她说完，对吴娘子点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徐月娇愣在原地，直到林映棠的马车驶远，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用一千两买了个原本八百两的铺子！整整多花了二百两！
“她、她是故意的！”徐月娇气得跺脚。
丫鬟小心翼翼提醒：“大小姐，这铺子……还买吗？”
“买！为什么不买！”徐月娇咬牙，“本小姐丢不起这个人！”
马车里，春桃捂着嘴笑：“姑娘，您可太厉害了！那徐大小姐的脸都气绿了！”
林映棠却没什么笑意。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东街繁华的街景，淡淡道：“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徐月娇吃了这个亏，必会记恨。而她在贵女圈中颇有影响力……”
“那怎么办？”
“无妨。”林映棠放下车帘，“敌人多一个少一个，于我而言差别不大。倒是太子这帖子……”
她摸出袖中那张烫金请柬，指尖抚过上面的云纹。
三日后东宫雅集，徐月娇若去不了，必会迁怒于她。而若去了，以徐月娇的性子，定会当众给她难堪。
这是太子给她设的第一道考题——看她如何应对京中贵女的排挤，看她有无能力在复杂的人际网中立足。
“回茶馆。”林映棠吩咐车夫，“让戏班这几日加紧排演《红拂夜奔》。另外，把我那套天水碧的衣裙找出来，重新熏香。”
“姑娘要穿哪套？”春桃惊讶。那套衣裙颜色素净，在贵女云集的场合并不出彩。
“对。”林映棠望向窗外，“东宫雅集，不是比美的地方。穿得太招摇，反而落了下乘。”
她要让太子看见的，不是个急于攀附的俗艳女子，而是一个沉稳、清醒、知道何时该藏拙的合作者。
马车穿过喧闹街市，回到“听澜轩”时，已是黄昏。
林映棠刚下马车，便看见后巷那间联络点的门开着半扇。一个面熟的小厮站在门口，见她回来，快步上前，递上一封信。
“王爷让交给姑娘的。”
信封寻常，没有署名。
林映棠回到雅间才拆开。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东宫宴，徐氏将往。可交，可压，不可伤。分寸在你。——珩”
他知道了。
不仅知道太子邀她，连徐月娇的事都一清二楚。
林映棠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火舌吞噬墨迹，化为灰烬。
窗外暮色四合，京城华灯初上。她推开窗，秋夜的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那点灰烬。
远处，摄政王府的方向灯火通明。
近处，“听澜轩”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而三日后东宫的灯火，会是另一种光景。
她关上窗，坐回案前，铺纸研墨，开始写一份新的脂粉铺规划——不是东街那间，而是另一处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
太子的帖子要接，徐月娇的刁难要应，萧珩的期许要不负。
这条路，她要走得稳，也要走得远。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的更鼓声遥遥传来。
一更天了。
离东宫雅集，还有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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