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403室尚未完全拉开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新家的寂静中带着一丝紧绷。
顾绮梦已经换回了那身标志性的朴素衣物——洗得发白的浅蓝连衣裙,米色薄开衫。她正坐在餐桌旁,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感。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仿佛昨夜真的被巨大的噪音和随后的“恐怖事件”折磨得彻夜未眠。
雪橇安静地趴在她脚边,下巴搁在前爪上,耳朵却机警地竖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公事公办的克制。
顾绮梦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浮现出那种属于“苏晚”的、怯生生的紧张和不安。她放下水杯,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走向玄关。
透过猫眼,能看到外面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以及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努力挤着笑容却掩饰不住眼底烦躁和一丝恐惧的赵胖子。
顾绮梦打开门,只开了一条缝隙,身体下意识地躲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和一只写满惊惶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警察,然后像是被赵胖子油腻的笑容刺到,迅速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呐:“……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晚小姐?”为首的是一位年长些、面容严肃的警官,出示了证件,“我们是派出所的。关于昨晚楼下101室报警的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些信息。”
“101?”顾绮梦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抱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他……他们怎么了?是不是……又吵得很厉害?”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受害者的无助和长期压抑的恐惧,仿佛昨晚被骚扰的是她。
赵胖子连忙插话,试图缓和气氛,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苏小姐,别紧张别紧张!警察同志就是例行问问。昨晚……101的住户说,有人……呃,骚扰他们,还……还在他们门上刻了字,留了东西。他们说是……你?” 他最后两个字问得小心翼翼,眼神却紧紧盯着顾绮梦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破绽。
顾绮梦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错愕、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被巨大的委屈和受伤淹没。她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污蔑的尖利和哭腔:“我?骚扰他们?刻字?留东西?赵经理!警察同志!你们……你们怎么能听他们胡说!”
她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指着自己,又指向楼下,语速急促,带着病态的激动:“你们知道他们每天晚上都做了什么吗?震耳欲聋的音乐!砸东西!吵架!骂人!我……我一个病人,刚出院,医生说要静养!静养!我连门都不敢出!我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我昨晚被他们吵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吃了药才勉强睡着!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骚扰他们?还刻字?留东西?我……我连他们家门都不敢靠近!我怕他们打我!”
她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他们……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投诉过他们,就故意陷害我?因为我好欺负?因为我是精神病院出来的?赵经理你知道的!我投诉过他们多少次!你每次都让我忍!让我体谅!现在……现在他们反过来污蔑我!你们……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肩膀一耸一耸,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雪橇感受到主人的剧烈情绪波动,立刻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呜噜”声,庞大的身躯挡在顾绮梦身前,焦糖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外的警察和赵胖子,虽然没有攻击姿态,但那无声的威压让赵胖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年长的警官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个情绪崩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形单薄脆弱的女孩,再看看她脚边那只充满保护欲的大型犬,以及她脸上那毫无作伪的惊惶和委屈,心中对101室那对“声名远扬”的情侣的证词,瞬间打上了巨大的问号。一个重度躁郁症(根据101提供的信息)刚出院的病人,被楼下噪音长期折磨,自己都吓得不敢出门,怎么可能在凌晨三点做出那么有组织、那么具有恐怖效果的行为?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更不符合一个精神崩溃病人的行为模式。
“苏小姐,你先冷静一下。”警官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我们只是了解情况。你说你昨晚吃了药,很早就睡了?有谁能证明吗?”
“证明?”顾绮梦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像是被这个问题刺痛了,声音带着绝望的自嘲,“我一个人住……只有雪橇陪着我……它能证明吗?警察同志,你们去问医生!问李博文医生!我的病历!我的诊断书!我是什么情况他们最清楚!我连情绪激动都会发抖!我怎么敢……怎么有能力去做那种事?”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冲回客厅,从那个刺眼的白色帆布袋里,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个透明文件袋,又跌跌撞撞地跑回门口,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文件袋塞到警官面前。
“你们看!你们看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激动,“这是我的诊断书!重度躁郁症!双相障碍!我有被害妄想!我攻击倾向高!医生让我按时吃药,避免刺激!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我昨晚就是被他们吵得快疯了!吃了药才睡着的!你们……你们不信可以去医院查!去问李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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