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小厨房里,光线昏黄。
一口锅在小煤炉上“咕嘟”着,浓郁的肉臊香气混着面条的麦香,驱散了地下的阴冷。
二月红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出来,碗里是堆得冒尖的热汤面,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肉臊和碧绿的葱花。
陈皮坐在小小的木方桌旁,像一头饿了许久的狼,接过碗,埋头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滚烫的面汤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二月红没动筷,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急切的、几乎称得上粗鲁的吃相,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替陈皮理了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凌乱碎发。
“慢点吃。”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没人跟你抢。”
陈皮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面,含糊不清地开口。
“师父。”
二月红“嗯”了一声,以为他要水。
陈皮却将嘴里的面咽了下去,放下筷子。
那双刚刚还只映着面条的眼睛,此刻变得无比凝重,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从田中良子嘴里,问出了一些秘密。”
他一开口,厨房里那点温暖的人间烟火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陈皮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们在仁爱医院的地下,有一个秘密实验室。”
“为首的,是樱花国731部队的核心成员。”
“他们在研究一种,可以通过水源传播的,变种霍乱病毒。”
“计划……是在长沙的水源地投放,引发全城瘟疫。”
死寂。
厨房里只剩下小煤炉上那锅水“咕嘟咕嘟”的声音。
二月红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
那张总是温润如玉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陈皮,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不是害怕。
是一种认知被颠覆,人性底线被践踏后,极致的震怒。
屠城。
这两个字,就这么血淋淋地,砸在了他面前。
“他们,他们怎么敢的?!”
二月红的声音抖得厉害,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两簇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猛地站起身,力道之大,身下的木凳被带得向后翻倒,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搭在椅背上的长衫滑落在地,他看都没看一眼。
“走!”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那份属于红家当家的决断与狠戾,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去张府!”
“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张启山!”
黑色的福特轿车,再次冲入长沙城戒严的街道。
这一次,沿途的士兵看到车牌,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立刻敬礼放行。
车窗外,景象已然大变。
平日里热闹的街市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冲入那些挂着洋文招牌的店铺、洋行。
不时有零星的枪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随即又被更大的呵斥声淹没。
冰冷的雨丝开始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混着街边沟渠里冲刷不尽的暗红血水,让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肃杀的血腥味。
二月红看着窗外这一幕,握着陈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明白了。
在他为陈皮担惊受怕的时候,张启山已经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做出了选择。
一场针对全城樱花国势力的清洗,已经开始了。
与此同时,城东,最繁华的商业街。
“乾祥绸缎庄”的鎏金招牌,被人用枪托砸得粉碎。
张日山一脚踹开那扇雕花的红木大门,身后,两个营的亲兵如狼似虎地涌了进去。
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的绸缎庄老板,一个矮胖的樱花国人,从二楼连滚带爬地下来,还想指着张日山的鼻子,叫嚣什么“外交豁免”。
张日山眼神都没变一下,反手一个枪托,直接砸在他脸上。
“砰!”
那老板惨叫一声,满嘴的牙混着血沫飞了出去,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给我搜!”
张日山的声音,比外面的冬雨还冷。
“一寸一寸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的电台和密道找出来!”
亲兵们如狼似虎,劈开柜台,掀翻货架,上好的绫罗绸缎被粗暴地扔在地上,用刺刀划开。
很快,一个躲在墙角暗格里的年轻伙计被拖了出来,他身后的墙壁里,藏着一部崭新的军用电台和几本厚厚的密码本。
张日山拿过密码本,随意翻了几页。
他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上面记录的,不仅仅是商业情报。
长沙城防的详细部署、九门各家的人员构成、性格弱点、资产状况……事无巨细,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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