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智威刚踩上医院一楼大理石地面,鞋跟还没落稳。
耳麦里那句话就砸了过来。
他往前迈的步子猛地刹住,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脸色霎时阴沉下去,眼底压着一团黑沉沉的、随时要炸开的东西。握着对讲机的手,指节捏得外壳咯吱一响。
又死一个。
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已经插了手的地方。
这不只是人命,这是往东海市局刑侦队脸上,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声音响得能听见回音。
他抬手按住耳麦,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沉,带着股压不住的戾气:
“封楼。三楼,整层,只进不出。技术队、法医,三分钟内我要见到人。快。”
最后一个“快”字,像刀尖刮过骨头。
身后,市局的人早就憋着劲,命令一下,哗啦散开,潮水般涌向各个通道口子,动作利落,眼神都带着刀。
三楼,VIP病房里。
白若霜半蹲着,膝盖抵着冰冷潮湿、满是玻璃碴和污血的地板。
手上戴着白手套,指尖捏着一把细长的证物镊,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半融的冰碴血污里,夹起一样东西。
一块冰。
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在病房惨白的应急灯光下,里头竟幽幽地泛着蓝光。
不是反射,是冰芯自己在发亮。
更瘆人的是,冰里面冻着半截虫子。
寸把长,细得像缝衣针,却生着蜈蚣似的环节,周身布满极细的金色环纹。
虫子被冻得僵直,可尾巴尖那一点,竟还在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幅度,极其轻微地、一下下地抽搐。
活的。
或者说,还没死透。
白若霜盯着那点微不可察的抽搐,后脖颈的汗毛无声地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块诡异的冰晶放进专用的低温证物袋,封好口。
不远处,墙边。
茶先生靠在那里,脸色依旧白得吓人,但眼神已经稳了下来,深潭似的,看不出底。
脖颈上胡乱缠着的纱布边缘,渗出些发黑的血渍。
两名年轻刑警正在做例行询问,问一句,他答一句,语气平和,条理清楚。
可问话的刑警总觉得不自在。
这人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厮杀,更像是在书房里与人闲聊。
尤其是那双眼睛,偶尔掠过来一眼,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人心里莫名发毛,像是被什么极深处的东西扫了一下。
白若霜一边手上不停,将地上散落的金属碎片、沾血的布料、可疑的冰晶碎屑分门别类装袋,一边耳朵支棱着,不漏过茶先生那边的每一个字。
“……后来,我与他两败俱伤,都动弹不得。”茶先生的声音不高,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再后来,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赶过来,收拾了残局,也……救了我。”
他顿了顿,像是回忆,又像是斟酌。
“……临走前,他说,他是这家医院的推拿技师。”
“……叫,于飞。”
于飞。
两个字。
像两颗冰珠子,掉进白若霜耳朵里,顺着脊椎一路滚下去,激起一片细密的寒意。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眼前猛地闪过一张脸——不久之前,就在这层楼的走廊,灯光昏暗。
那个年轻男人,身姿挺拔,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近乎腼腆的谦逊笑容,对她说:“警官您好,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推拿技师。”
推拿技师。
当时那笑容干净温和,人畜无害。
现在想起来,却莫名地,让她心头一紧。
那个在混乱现场“收拾残局”、“出手救人”的……推拿技师?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证物袋,塑料边缘勒进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脑海里,那张温和带笑的脸,开始和她记忆里某些碎片搅在一起——内部通报里语焉不详的“神秘医生”,新闻简报上含糊带过的“关键作用”,还有那些在医院内部流传的、关于某些疑难杂症离奇好转的零碎传闻……
碎片旋转,碰撞,拼不出完整的图,却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于飞。
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舌尖反复碾过这两个音节。
握着记录笔的手指猛地用力,笔尖“嗤”地一声戳穿了纸页,墨水晕开一大团浓黑,像个无声的问号,又像只窥探的眼睛。
走廊里,那几盏坏了的灯还在忽明忽灭,光影在她紧绷的侧脸上跳跃,明明暗暗。
夜色浓得化不开,雨后的街道空旷寂静。
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湿漉漉的梧桐叶,在积着水的地面上剪出一地破碎摇晃的光斑。
于飞把吴梦颖送到公寓楼下。
两人一路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里轻轻回响。
吴梦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挎包带子,紧了松,松了紧。
她肚子里憋着一百个问题,关于今晚的枪声爆炸,关于他鬼魅般的身手,关于那些根本不像推拿技师该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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