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庭院深处的凉意,掠过窗棂外那几株半枯的梧桐,叶子摩擦的沙沙声细碎如絮,却压不住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不是名贵药材的醇厚香气,而是陈腐的苦艾与难闻草药混合的味道,像极了燕侯夫人苏氏这几年的日子。
纵是两个儿子很有出息,但是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母亲身边,柳姨娘早就备好了两种汤药,慢慢地掏空侯夫人的身体。
正屋的梨木门虚掩着,门轴在风里吱呀轻晃,漏出的光影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顺着门缝钻出来,时而哽咽,时而低喃,像断线的珍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每一声都砸得人心头发涩。
苏清薇放轻脚步,绣鞋踩在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上,连衣袂拂过垂落的紫藤花都没敢发出声响。她悄悄挪到窗边,指尖轻轻拨开半片被虫蛀了的窗纸,往里望去——
只见燕侯夫人坐在铺着暗纹锦缎的床沿上,素色的襦裙洗得有些发白,领口处还缝着一道浅灰色的补丁。
她今年不过四十三岁,鬓角却已爬满霜白,仅用一支磨得发亮的玉兰木簪挽着半头青丝,露出的脸庞蜡黄憔悴,眼窝深陷得能盛下半捧月光,唯有那双曾经盈满笑意的眼睛,此刻正被泪水泡得红肿。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深蓝色的布料磨得起了球,娃娃的左眼掉了颗黑纽扣,右臂也缝着一道歪歪扭扭的针线,可她却像抱着稀世珍宝,指腹轻轻摩挲着娃娃的衣角,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布娃娃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的三儿……我的燕儿……你在哪啊……娘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在等娘找你……”
苏清薇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刚要抬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丫鬟特有的碎步声,由远及近。她反应极快,立刻矮下身,掀起床底垂落的裙裾,钻了进去——床底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是早年侯府鼎盛时铺的,如今虽有些褪色,却恰好能遮住她纤细的身形,只留一丝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动静。
下一秒,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青绿色襦裙的丫鬟端着铜盆走进来,盆沿搭着的布巾是粗麻布做的,边角还沾着些皂角沫。她看到燕侯夫人还在哭,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连铜盆放在桌上的声音都重了几分:“夫人,您怎么还哭!柳姨娘特意吩咐了,今日是大小姐的及笄礼,前院张灯结彩的,到处都喜气洋洋,您要是再这么哭哭啼啼,惹得侯爷不痛快,仔细柳姨娘把您这破布娃娃扔去喂狗!”
燕侯夫人的身子猛地一颤,像被滚烫的开水烫到似的,双手飞快地把布娃娃藏到身后,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肩膀都瑟缩起来。她连忙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嗫嚅:“我不哭……我不哭了……我听柳姨娘的话……不惹侯爷不高兴……你别告诉柳姨娘……”
那丫鬟又站在原地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无非是“别给我添麻烦”“好好待着别乱跑”之类的话,末了还嫌不够,关门时特意用了力气,“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窗棂都晃了晃,才扭着腰离开。
苏清薇这才从床底钻出来,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地毯绒毛,走到燕侯夫人面前时,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压得柔缓,像怕惊到易碎的瓷娃娃似的,轻声唤道:“侯夫人?”
燕侯夫人猛地抬头,看到陌生的苏清薇,瞳孔骤然收缩,眼神里满是惊恐,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到冰冷的墙壁才停下。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是不是柳姨娘派来的?她是不是又要我喝那种让人头晕的药……”
“夫人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苏清薇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停下,从袖中掏出一块用锦帕裹着的玉佩,缓缓展开——那是一块暖白色的羊脂玉,玉质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把玉佩递到燕侯夫人面前,声音依旧轻柔:“夫人,您认识这块玉佩吗?这是燕子,也就是您的三儿身上带的。”
燕侯夫人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时,呼吸瞬间停滞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玉佩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随即又急切地抓过来,指腹反复摩挲着,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砸在玉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是我的玉佩……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当年三儿出生,我亲手把它系在他的襁褓里……我父亲当年还在玉佩后面刻了个‘安’字,盼着我平安顺遂……”她说着,急忙把玉佩翻过来,看到一个小小的“安”字。
“我的三儿……他真的还活着……他没骗我……”她把玉佩紧紧贴在胸口,像是抱着儿子温热的小身子,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的三儿……真的还活着?”燕侯夫人忽然抬起头,眼睛里倏地亮起光来,像濒临熄灭的蜡烛被重新点燃,连原本蜡黄的脸庞都多了几分血色。
她猛地抓住苏清薇的手,指尖冰凉得像块寒冰,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青白色,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你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他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冻着饿着?有没有人欺负他?”
“是真的,我没骗您。”苏清薇看着她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暖意,“燕子,也就是三儿,他很懂事,也很健康——他会自己洗衣服,每顿能吃一大碗饭。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您,七年前燕子失踪那天,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燕侯夫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像被狂风骤雨吹灭的烛火,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变得惨白。她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是柳姨娘……都是她害的!那年我刚生下三儿,身子虚得连坐都坐不起来,连抱他都要丫鬟扶着。她那天亲自过来,说给我炖了补汤,能下奶,还说里面放了她特意求来的名贵药材。我当时一心想着给三儿喂奶,没多想就喝了……结果喝完没一会儿,头就晕得厉害,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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