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不觉间又下起了小雨，不过只是一小会儿便停了，檐角垂落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远处宴席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酿成一派奢靡而静谧的氛围。
苏清薇一身丫鬟装，平整利落，身姿轻盈得像片被风卷动的柳叶，脚掌落地时几乎不发出半点声响，贴着抄手游廊的朱红廊柱缓缓移动，檐角铜铃偶尔叮当作响，正好将她的脚步声巧妙掩盖。
她本打算先去柳姨娘的“坲柳院”碰碰运气，或是趁机闯闯这位宠妾灭妻燕侯爷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把柄。
没承想刚拐过雕饰着缠枝莲纹样的月洞门，就瞥见斜对面那座挂着“挽芳斋”匾额的院子里，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领头的少女身着一袭水红绫罗裙，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菊纹样，走动时流光溢彩，正是今日及笄礼的主角——燕侯庶女燕芸，苏清薇刚才经过宴席附近的时候远远见过这位今天的主角。
她梳着繁复的垂鬟分肖髻，发间插着三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急促的脚步轻轻晃动，流苏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身后跟着个穿青碧色比甲的丫鬟，神色慌张，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四下张望时眼珠乱转，像只警惕的鹌鹑，见廊下无人注意，便压低声音推着燕芸进了西厢房，自己则守在门口，踮着脚往宴席方向眺望，耳朵竖得笔直。
“有意思。”苏清薇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短匕。
这燕芸方才在及笄礼上还端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一举一动都恪守着礼教规范，怎么转眼就这般行径？她好奇心起，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身形如飞燕般掠起，悄无声息地落在西厢房的窗棂外侧，借着窗纸上一处不起眼的破洞往里窥探。
屋内陈设雅致，梨花木圆桌打磨得光可鉴人，桌面上铺着绣着金线的锦缎桌布，还摆着一套汝窑白瓷茶具。
桌旁，一个白衣男子正东倒西歪地扶着桌沿，墨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肩头，衬得他面若冠玉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如蒙尘的琉璃，显然是中了什么烈性迷药。
燕芸站在他面前，脸上早已褪去了方才的羞怯，眼底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像只盯着猎物的狐狸，她伸出纤纤玉手，就去拉男子的衣袖，声音柔得像浸了蜜：“吴公子，你别急着走呀，今日是我的及笄之日，这般好日子，怎可少了公子作陪？陪我喝杯酒嘛。”
“放开……”白衣男子背对着苏清薇，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意识混沌得像被浓雾裹住，每一个字都透着艰难。他能感觉到一股燥热从丹田处蔓延开来，顺着四肢百骸游走，理智正在一点点被吞噬，眼前燕芸的脸在视线里模糊成一团晃动的色块。
他深知自己若是此刻失了心智，不仅会毁了自己的名声，更会连累吴家陷入非议。情急之下，他猛地攥住燕芸插在发间的金步摇，狠狠一拔——“嘶——”燕芸吃痛低呼，发间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白衣男子却不管不顾，握着冰凉的金步摇，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抬手就往自己大腿上戳去——他必须保持清醒，哪怕用疼痛来换，也绝不能让燕芸的阴谋得逞！
就在白衣男子拔下燕芸发簪的时候，恰巧转过身来，苏清薇看清了白衣男子的容貌。是吴景谦！
“住手！”
窗外的苏清薇看得心头一紧，这吴景谦倒是个狠人，为了守住理智竟不惜自残。她来不及多想，指尖扣住窗棂，稍一用力便将木质窗扇推开，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掠了进去，一把攥住吴景谦持簪的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力道大得让吴景谦瞬间松了手，金步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桌脚。
“你是谁？！”燕芸又惊又怒，指着苏清薇厉声喝问，胸口剧烈起伏，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也敢坏我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苏清薇懒得跟她废话，眼神一冷，反手一掌精准地切在燕芸的后颈。少女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睛一翻就软倒在地，像一摊没骨头的烂泥，水红绫罗裙散开，活像朵被狂风摧残过的花。苏清薇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些许灰尘，随后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白瓷瓶，瓶身上刻着精致的兰花纹样，她倒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递到吴景谦面前，声音简洁明了：“张嘴，这是解毒丸，好歹能暂时缓解迷药药性。”
吴景谦混沌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苏清薇脸上，看清来人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
他艰难地张开嘴，苏清薇抬手将药丸送进他口中，又转身端过桌上的凉茶，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两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药力顺着喉咙往下滑，瞬间驱散了些许燥热，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至少能清晰地看清眼前的景象。
“多谢苏姑娘……”他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微微颔首时，还能感觉到头部传来的阵阵眩晕，“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更没想到……竟是姑娘救了我。”
“先别谢，有人来了。”苏清薇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院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男人含混的笑闹声，显然是醉醺醺的宾客误闯至此。她俯身架起吴景谦的胳膊，语气急促了几分，“走窗户，别出声。”
吴景谦依言跟着她往窗边挪，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两人刚翻出窗外，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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