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条,补液固本:但凡上吐下泻的患者,身体水分盐分流失极快,比疫病本身死得更快!给他们喝淡盐水!大量喝!水里撒一点点盐,有咸味即可,不停地喝!这能吊住命!有条件再弄些糖,加糖盐水更好!这是能救下一大批人的法子!”
电话那头传来郝县长粗重的喘息和刷刷的笔尖划纸声,显然记得飞快。
“白校长,您…您就是滋水的再生父母!我郝伟成替全县百姓给您磕头了!”他真恨不得对着电话磕头。
“郝县长,言重了。尽快执行吧,时间就是人命。记住,执行要彻底、要快、要严!民心恐慌时,强硬些反而能稳定局面,关键是要让他们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放下电话,郝县长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扫颓唐。
“快!通知所有科局头头,立刻到大堂集合!”
滋水县的抗疫战争,在郝县长前所未有的强硬手腕下,以一种近乎军事化的高效展开了。
衙役、乡勇、征调的民夫,甚至部分尚能行动的灾民,都被发动起来。一车车生石灰被紧急购入,堆放在各交通要道。县城街巷和重灾村落的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浓烈而干燥刺鼻的石灰味。
开水供应点在主要街道和城门迅速设立。深挖的公共厕所在城外划定区域匆匆成型。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外专门划出的焚尸场上,日夜火光不熄,浓烟滚滚,虽然凄凉残酷,却也像一道坚定的防火墙,试图阻隔死神的继续肆虐。
衙役们戴着口罩,挨家挨户巡查,严厉督促盐水饮用和定点排便。县里专门组织了盐巴供应点。
起初,强制措施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和抵制。尤其是焚烧亲人的尸体,冲击着传统孝道的底线,有些人家哭天抢地,甚至试图抢尸。
但郝县长这次铁了心,派出了尚能控制的少数警备队士兵维护秩序。在血淋淋的“立刻执行,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的标语和几声震耳欲聋的枪鸣震慑下,混乱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随着措施逐步落实,尤其是那些上吐下泻、本已绝望等死的病人,在喝了几天盐水后,竟然真有不少人病情没有急剧恶化,甚至慢慢能睁开眼睛喝点稀粥了!这生还的实例,比任何说教都有力。恐惧渐渐被一点点求生的希望取代。
就在外界瘟疫肆虐、人心惶惶的这段时间,白鹿原却仿佛被神只格外眷顾,自成一片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
得益于去年那场惊天动地的“以工代赈”修路工程,白鹿原的村民在秦浩的带领下,不仅吃饱了饭,更集中劳力,挖掘修建了纵横交错的灌溉水渠。
这些由关中大学学生参与测量、设计的水利工程,将流经原上的溪流河沟巧妙引导、蓄积。
去年旱灾时的无水之痛尚历历在目,白嘉轩便深知这水渠是命根子,入冬前便以族长的权威和组织力,动员全村劳力维护疏通。
此刻,充沛的春雨滋养了干渴的土地,经由那些宽阔坚实的水渠,如同血脉般,将生命之水均匀地输送至每一块田地。
“老哥,你这麦子长得可真不赖啊!比我那两亩强!”一个老者扶着锄头,对邻居赞道。
“托老天爷福,更托咱族长和子瀚的福气咧!看看这水,啧啧,顺着沟就流过来了,去年想都不敢想的事!”
邻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是!白老哥家是祖坟冒了青烟,出了子瀚那么个能人!不光能修路赈灾,还能引水灌田!这水渠就是咱原上的命脉!”
旁边的汉子大声附和。
这样的话,这些天来白嘉轩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无论他走到村中巷口、田间地头,还是村头老槐树下,总能听到村民带着敬意和感激的议论。
白嘉轩背着手,腰板挺得笔直,穿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中式褂子,头上扣着瓜皮小帽,下巴微微扬起。
他面上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沉静威严的样子,微微颔首,偶尔搭一两句“嗯”、“都好”、“靠天吃饭”之类的场面话。
但仔细看,他那双深邃的眼底,却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时光荏苒,在白鹿原一派祥和、努力恢复生机的日子里,滋水县那边如同炼狱般的瘟疫战场,也在郝县长依仗秦浩“六条”的强力推行下,经过数月的殊死搏斗,终于迎来了曙光。
死亡名单的增长速度已变得极为缓慢,新增病例几近于无。焚尸场的浓烟熄了,石灰水的刺鼻气味也淡了,街上行人虽少,但愁苦绝望的氛围总算褪去,渐渐有了一点劫后余生的生气。
而就在白鹿书院那间简朴清幽的书房里,一位“沉睡”已久的故人,也终于养好了他半年前在鬼门关捡回的半条命。
身体渐好,那颗注定要奔波于烽火乱世的心,便再也按捺不住了。一个春深似海的傍晚,鹿兆鹏收拾起极其简单的行囊,缓步来到朱先生的书房。
“先生。”
朱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那双能洞察世事的眼睛里,并无讶异,只有深沉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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