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在这种“干好干坏一个样”的社会风气下,大家都养成了偷懒耍滑的习惯,小雷家能不穷吗?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山背大队人民公社的青砖瓦房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相比于小雷家的土坯房,这里明显气派了不少,大门上方挂着“山背大队人民公社”的牌子,漆成红色的字迹有些褪色,却依旧醒目。
秦浩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一男一女正从远处跑过来。那男孩约莫十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细瘦却结实的小臂,脸上带着几分倔强和焦虑。
女孩比他稍大些,梳着两条麻花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眼神里满是担忧。
秦浩心里一动——这不是宋运辉姐弟吗?
视线交错的瞬间,宋运辉下意识地拉住姐姐的手,脚步不停,抢先一步冲上公社门口的台阶。
宋运萍被弟弟拉着,踉跄了一下,回头冲秦浩抿了抿嘴,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
秦浩看着他们匆匆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走上二楼,路过一间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他停下脚步,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看,只见宋运辉姐弟正站在办公桌前,对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是小雷家的“老猢狲”。这老小子为人刁钻刻薄,像只成精的老猴子,所以村里人都叫他老猢狲。
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干部服,领口敞开着,露出松弛的脖颈,正用手指着宋运辉姐弟,唾沫横飞地训斥着:“社会主义的大学就不是给你们这样的人上的。”
宋运辉气得脸通红,嘴唇哆嗦着:“政策上说了,凭考试成绩录取,凭什么要看成分?”
“政策?政策也是我们这些干部来执行的!”老猢狲拍着桌子,声音尖利:“我说不行就不行,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办公!”
宋运萍拉了拉弟弟的胳膊,眼圈泛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秦浩收回目光,心里冷笑一声。这老猢狲跟他家还沾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一门心思就想着整人,村里谁家没被他刁难过?前几年运动风紧的时候,他靠着整人爬上去过几天好日子,可现在政策风向变了,像他这种人早就被边缘化了,也就是敢在宋运辉姐弟这种没背景的年轻人面前耍耍威风。
秦浩没有进去掺和,他还有正事要办。他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屋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秦浩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比老猢狲那间宽敞不少,角落里放着一个暖水瓶,桌面收拾得很整齐。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穿着笔挺的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严肃。
“杨主任您好,我是小雷家的。”秦浩微微欠身,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从怀里掏出信封递过去:“这是我们村雷书记让我交给您的信。”
杨主任放下手里的文件,接过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快速扫了一遍。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脸色也沉了下去,把信纸往桌上一拍:“你们小雷家去年的公粮就没交全,现在倒好,还反过来向大队要粮食?你们老支书呢?他自己怎么不来?”
秦浩暗自翻了个白眼,总算明白老支书为什么自己不来了——分明是怕挨骂,才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
他定了定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杨主任,您别生气。我们老支书前几天上山检查水渠,不小心摔断了腿,本来是打算拄着拐亲自来的,被我们硬生生劝下来了。您也知道,我们小雷家偏,这一来一回山路不好走,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神诚恳,杨主任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他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们小雷家,总向大队伸手也不是办法啊。就不能想想办法,把粮食产量搞上去?”
这话原本只是杨主任随口发的牢骚,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没想到秦浩却突然站直了身体,表情变得无比郑重:“杨主任,不是我们不想把粮食产量搞上去,关键是政策不允许啊。”
杨主任愣了一下,放下搪瓷杯,疑惑地看着他:“政策怎么就不允许了?你说说看”
秦浩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您看啊,现在咱们实行的是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社员们下地干活,出工不出力,反正到了月底都是拿那么多工分,分那么多粮食。谁要是卖力干活,不光得不到好处,还得被人笑话傻。长此以往,谁还有心思好好种地?粮食产量怎么可能上得去?”
杨主任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消失,他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你说说,要什么样的政策才能让小雷家富起来?”
秦浩却故意卖了个关子,摊了摊手:“我说了也没用,估计连您这关都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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