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夜,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焦糊味死死攫住。
浓烟如同妖魔的巨爪,扭曲翻滚着遮蔽了本就晦暗的星月,只余下城中各处升腾的火光,将低垂的云层染成一片病态而狰狞的暗红。
在严庄的操控下、韩休琳具体铁腕之下,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刮骨疗毒,只是那刮骨的刀,太过酷烈,太过疯狂。
节度府大堂,烛火被刻意压得极低,人影幢幢,投射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披甲执锐的将领胸口,连呼吸都带着铁锈与血的味道。
他们眼中有嗜血的亢奋,有对即将攫取的泼天财富的贪婪,也有一丝深埋于骨髓、对眼前这位新晋节度使的恐惧。
韩休琳,像一尊刚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铁塔,矗立在主位前。
厚重的明光铠覆盖着他魁梧的身躯,甲叶上溅满了新旧叠加的暗褐色斑点,那是无数亡魂留下的印记。
他脸上那道从额角斜劈至下颌的狰狞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活蜈蚣,每一次面部肌肉的牵动,都让它显得更加凶戾。
他的眼神浑浊,布满血丝,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那是被权力和杀戮彻底点燃的野火。
“噌啷!”
一声刺耳的锐响撕裂了沉重的寂静。
韩休琳猛地展开手中那份纸卷。
那纸张边缘锐利如刀,在他粗粝的手指间发出猎猎的声响,如同冤魂的呜咽。
他将纸卷高高举起,凑近旁边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
跳跃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面,映照出上面密密麻麻、书写工整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此刻在血与火的背景中,都像一张张扭曲挣扎、呼号索命的符咒,散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不祥气息。
“听——好——了!”韩休琳的声音嘶哑破锣,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生杀予夺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将领们的心上,“名单在此!”
他粗壮的食指,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戳向纸卷最上端那三个刺眼的名字,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博陵崔氏!赵郡周氏!清河张氏!”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尖啸,“此三家,盘踞河北,吸食民髓,逾五百年!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其根其干,早已蛀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乃河北一流世家,毒瘤之首!”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这满城弥漫的硝烟、血腥和死亡气息,连同那即将倾泻而下的无边权势,一同吸入肺腑,化为支撑他继续挥舞屠刀的力量。
“陛下密旨!”韩休琳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堂下诸将,“河北道积弊深重,民怨沸腾如鼎沸!根源何在?尽在门阀!尽在世家!这些趴在朝廷脊梁、吸食百姓膏血的蛀虫!”
他猛地一拍身前沉重的梨木帅案,震得案上令箭筒嗡嗡作响,“今令本帅,代天行罚!清洗满城!灭其宗族!收其田产!绝其根基!以儆效尤!使天下门阀,闻幽州之名而丧胆!”
他停顿了一下,那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刻意地转动着,扫视过一张张因激动和贪婪而微微扭曲的脸庞,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随之抽动。
“但!”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却又无比虚伪的“仁慈”腔调,“陛下有好生之德!本帅亦非嗜杀之人!妇孺幼婴,何罪之有?罪不至此!凡遇此类,一律拘押,另行安置!敢有违令滥杀者,立斩不赦!听明白了吗?!”
“遵命——!!!”山呼海啸般的回应轰然爆发,几乎要掀翻节度府沉重的屋顶。
将领们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那是被即将到手的金山银海和肆意杀戮的兴奋彻底点燃的欲望之火。
至于那“不杀妇孺”的命令,在滔天的利益诱惑和屠戮快感面前,轻飘飘如同无物。
他们只关心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财富有多少,人头能换来多少军功!
“张奎!”韩休琳厉声点名,目光锁定堂下前排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沉毅的将领。
“末将在!”张奎猛地踏前一步,甲叶铿锵,抱拳领命。
他脸上线条刚硬如石刻,不见旁人那种狂热的贪婪,只有一丝深藏的、不易察觉的凝重,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他眼角余光扫过韩休琳手中那份染血般的名单,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你领本部精锐一千,”韩休琳的声音斩钉截铁,“并杀手营特战精兵五十!目标——博陵崔氏在幽州的主宅!崔氏家主崔弘正,其核心子弟崔元朗、崔元庆,务必生擒!若遇拼死抵抗,亦准斩首!其府库、田契、账册,尽数封存!若有抵抗,格杀勿论!妇孺集中看押,不得有误!”
“得令!”张奎眼神一厉,沉声应诺,再无半点犹豫。
他猛地转身,按剑大步走出大堂。
夜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厉声喝道:“传令!亲卫营集结!杀手营‘幽影’第一队,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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