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百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穿着练功服，手里还拿着折扇，"；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见女儿神情不对，他连忙收起折扇，"；等着，爸去给你买条鱼。"；
百父转身时，练功服的下摆扫过墙角的煤球堆。他快步走向胡同口的副食店，却在拐角处拐了个弯，直奔百合母亲工作的布店。
布店里，百母正对着账本发呆。程母上午来扯布时的冷漠态度让她心里直打鼓，连算盘都拨错了珠子。
听见丈夫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怎么这个点来了？"；
"；百合不对劲。"；百父压低声音，"；你去看看，我在这帮你看着店。"；
傍晚，百母回到家时，正听见百合在里屋啜泣。她掀开印着"；抓革命促生产"；的门帘，看见女儿蜷缩在床上，不停哭着。
"；妈......"；百合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建明他......回北京了......"；
百母手里的菜篮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白菜叶子散了一地。她想起程母上午来布店时的神情，想起那些欲言又止的话，突然明白了一切。
"；这个没良心的！"；百母抄起扫帚就往外冲，百父拦都拦不住。
她一路冲到程家，踹开虚掩的院门："；程家的，你给我出来！"；
程母正在院子里择菜，看见百母怒气冲冲的样子，手里的韭菜掉了一地："；大姐，你这是......"；
"；我呸！谁是你大姐！"；百母举起扫帚，"；你们家建明把我闺女害成这样，还有脸叫我大姐？"；
程母低下头，手里的韭菜叶被揉得稀烂："；大姐，我也是没办法......建芬有病，我一个人撑不起这个家......"；
她突然跪在地上，"；你要是不解气，就打我吧......"；
百母的扫帚举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这时百合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妈，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的错......"；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隔壁大杂院传来《红灯记》的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百合听着这熟悉的旋律，想起程建明最爱哼这段，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清晨的胡同还笼罩在薄雾中，百合将收拾好的帆布包放在门口。百父蹲在煤球炉前熬粥，铝锅里的米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模糊了他布满皱纹的脸。
"；百合啊，"；百父搅动着米汤，"；人要有志气。建明那小子要是后悔了又回头找你，你可不能心软。"；
他顿了顿，往锅里撒了把葱花，"；世事难料，人生路长，谁也不知道在哪个路口就会拐弯。"；
百合点点头，将父亲的话记在心里。她拎起帆布包，里面装着母亲连夜烙的葱花饼。
劳动局门口，程建明正在扫落叶。看见百合走来，他下意识想躲，却被她拦住去路。百合从包里掏出封信，信封上还沾着煤油灯熏黑的痕迹。
"；建明，"；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程建明接过信，手指微微发抖。他想起在董家庄时，百合总在煤油灯下给他写信，信纸上总带着淡淡的艾草香。而现在，这封信却成了诀别书。
"；百合，如果你真的爱我......"；程建明艰难地开口，"；就放手吧。"；
百合笑了，眼角却有泪光闪动："；我不是来挽留你的。我只是想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胡同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百合的哥哥带着几个兄弟冲了过来，二话不说照着程建明就是一拳。程建明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清洁车，竹扫帚和痰盂散了一地。
"；哥！"；百合拦在程建明面前，"；我的事让我自己解决。"；
哥哥攥紧的拳头停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妹妹倔强的背影，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护着被欺负的小猫。最终，他狠狠啐了一口，带着兄弟们转身离去。
程建明扶着墙站起来，嘴角渗出血丝。百合从包里掏出条干净的手帕递给他，手帕上还绣着朵小小的百合花。
"；保重。"；她轻声说，转身走向胡同口。晨光中，她的背影挺拔如竹，帆布包上的补丁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程建明攥着手帕，看着百合渐行渐远。远处传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惊起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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