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檐在日光下闪耀,画栋仿佛在云间飘动。碧绿的栏杆低低地连接着轩窗,翠绿的帘幕高高地悬挂在门窗前。吹笙品笛的,全都是公子王孙;端着酒杯、拿着酒壶的,排列着歌姬舞女。让人陶醉的醉眼,望向青天,只见万叠云山;勾起人吟诗欲望的,是那像瑞雪般的一江烟水。白苹渡口,不时能听到渔父敲击船舷的声音;红蓼滩头,常常能看见钓翁划动船桨。楼旁的绿槐上,野鸟啼鸣;门前的翠柳下,系着华美的马匹。
宋江观赏完浔阳楼,赞不绝口,凭栏坐下。酒保上楼来,作了个揖,放下帘子,问道:“官人是要招待客人,还是自己消遣?” 宋江说:“我要等两位客人,还没到。你先给我拿一坛好酒,再上些果品肉食,尽管端来,鱼就不要了。” 酒保听了,便下楼去。不一会儿,用托盘端着东西上楼来,一坛蓝桥风月美酒,摆上新鲜的菜蔬、果品和下酒菜,还有几样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全都用朱红的盘碟盛放。宋江看了,心中暗自欢喜,不禁夸赞道:“这么整齐的菜肴,精致的器皿,江州果然是个好地方。我虽然因犯罪被流放到这里,却也见识到了这般真正的山水美景。我家乡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没有这样的景致。” 宋江独自一人,一杯又一杯地倚栏畅饮,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突然,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宋江心想:“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的是吏员出身,结识了那么多江湖好汉,虽留下了一点虚名,可如今都三十多岁了,名不成,功不就,还被在脸上刺了字,发配到这里。家乡的老父亲和兄弟,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想到这里,酒意上涌,宋江潸然泪下,迎着风,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满是感慨和悲伤。他忽然灵感突发,作了一首《西江月》词,便叫酒保拿来笔砚。他起身四处观看,见白粉壁上有很多前人的题咏。宋江寻思:“我何不也写在这里?倘若日后功成名就,再来此地,重新看到这些文字,也能回忆起今日的苦难。” 趁着酒兴,他磨浓了墨,蘸饱了笔,在那白粉壁上挥毫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写完,自己看了,又高兴又得意,大笑起来。他又喝了几杯酒,越发欢喜,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他再次拿起笔,在《西江月》后面,又写下四句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写完诗,又在后面大大地写上 “郓城宋江作” 五个字。写完后,他把笔扔在桌上,又独自哼唱了一会儿,再喝了几杯酒,终于醉得不行了。他叫来酒保结账,拿出些银子付账,多出来的都赏给了酒保。然后他摇摇晃晃地拂袖下楼,脚步踉跄地回牢营去了。回到牢房,打开房门,便一头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五更天。等他酒醒时,完全不记得昨天在浔阳楼上题诗这回事了。当天因为宿醉,他就在房里躺着休息,暂且不表。
且说江州对岸有个地方,叫做无为军,是个偏僻的地方。城中有个赋闲的通判,姓黄,双名文炳。这人虽然读过经书,却是个阿谀奉承、心胸狭隘的人,专门喜欢嫉贤妒能。比他强的人,他就设法陷害;不如他的人,他就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乡里专门干害人的勾当。他听说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的儿子,便经常去讨好巴结,时常过江来拜访知府,指望知府能引荐他,让他重新出仕做官。也是宋江命中注定要受苦,偏偏碰上了这个对头。
那天,黄文炳在家闲着无事,便带了两个仆人,买了些时新的礼物,坐着自家的快船渡过江来,径直前往府里探望蔡九知府。不巧的是,正赶上府里在举办公宴,他不敢进去。于是又回到船边,打算回去。没想到仆人把船缆在了浔阳楼下。黄文炳见天气炎热,便想着上楼去消遣一会儿。他信步走进酒库,四处看了一圈。然后转到酒楼上,凭栏消遣,看到壁上有很多题咏。他自言自语道:“前人的诗词,有的写得确实好,也有的纯粹是胡言乱语。” 黄文炳一边看,一边冷笑。
正看着,他忽然看到宋江题的《西江月》词和那四句诗,大惊道:“这不是反诗吗!是谁写在这里的?” 后面还写着 “郓城宋江作” 五个大字。黄文炳又读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他冷笑道:“这人还挺自负。” 又读道:“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黄文炳说:“这家伙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再读:“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黄文炳道:“也不是什么志向高尚的人,看来就是个发配的囚犯。” 接着读:“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黄文炳说:“这家伙要报什么仇?居然想在这里报仇!就他一个发配的囚犯,能有什么能耐!” 又读那首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黄文炳道:“这两句还算说得过去。” 再读到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黄文炳摇着头说:“这家伙太无礼了!他居然想超过黄巢,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最后看到 “郓城宋江作”,黄文炳道:“我也经常听说这个名字,那人多半是个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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