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琥珀辞了灵,听邢夫人、王夫人分派看家的人,想着去问问鸳鸯明天怎么坐车,便在贾母的外间屋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又到套间里去找。刚走到门口,见门虚掩着,她从门缝往里看,只见屋里灯光半明不灭,影影绰绰的,心里害怕起来,又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便走回来,自言自语道:“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一抬头看见珍珠,便问:“你看见鸳鸯姐姐了吗?” 珍珠说:“我也在找她,太太们正等她说话呢。她肯定在套间里睡着了吧。” 琥珀说:“我瞧了,屋里没人。那灯也没人剪灯花,黑灯瞎火的,怪吓人的,我没进去。现在咱们一块儿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琥珀等人进去正要剪灯花,珍珠说:“谁把脚凳放在这儿了,差点把我绊倒。” 说着往上一瞧,吓得 “哎哟” 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咕咚” 一声栽倒在琥珀身上。琥珀也看见了,便大声叫嚷起来,可两只脚却吓得动弹不得。
外头的人听到叫声,都跑进来一看,大家叫嚷着赶紧去报告邢夫人和王夫人。王夫人、宝钗等人听了,都哭着去查看。邢夫人说:“我没想到鸳鸯这么有骨气,快派人去告诉老爷。” 只有宝玉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两眼发直。袭人等人赶忙扶住他,说:“你想哭就哭,别憋着。” 宝玉拼命地哭了出来,心想 “鸳鸯这样的人,怎么偏偏选择这样的死法”,又想 “天地间的灵气,确实都集中在这些女子身上了。她算是死得其所,我们终究是些浊物,虽说还是老太太的儿孙,可谁能比得上她”,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欣慰。这时宝钗听到宝玉大哭,也出来了,走到跟前,见他又笑了。袭人等人忙说:“不好了,又要犯疯病了。” 宝钗说:“没事,他有他的想法。” 宝玉听了,越发觉得宝钗懂他,心里想 “还是她明白我的心思,别人哪里能懂”。宝玉正在胡思乱想,贾政等人进来了,不住地叹息,说道:“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 随即命令贾琏出去,吩咐人连夜买棺材装殓鸳鸯,还说 “明天就跟着老太太的灵柩一起送出去,也停放在老太太棺后,了却她的心愿”。贾琏答应着出去了。这边众人把鸳鸯的尸体放下来,停放在里间屋内。平儿知道了这件事,过来和袭人、莺儿等一群人都哭得悲痛欲绝。其中紫鹃也想到自己终身没有着落,心想 “真恨不得能跟着林姑娘去,既成全了主仆的恩义,又能有个好归宿。如今空留在宝玉屋里,虽说宝玉对我仍是柔情蜜意,但终究算怎么回事呢”,于是哭得更加哀伤。
王夫人马上把鸳鸯的嫂子叫进来,让她看着给鸳鸯入殓。随后和邢夫人商量,从老太太的遗产里拿出一百两银子赏给她嫂子,还说等事情忙完了,把鸳鸯所有的东西都赏给她们。她嫂子磕了头出去,反而高兴地说:“我们姑娘真是有志气、有福气,既落了个好名声,又有了好归宿。” 旁边一个婆子说:“得了吧,嫂子,这会儿你把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卖了一百两银子就这么高兴,那时候把她给了大老爷,你还不知道能得多少银钱呢,那你不得更得意了。” 这句话戳中了她嫂子的痛处,她嫂子顿时红了脸,走开了。刚走到二门口,见林之孝带人抬着棺材来了,她也只好跟着进去帮忙装殓,还假意哭嚎了几声。贾政因为鸳鸯是为贾母而死,便要了香来,上了三炷,作了个揖,说:“她是殉葬的人,不能当丫头看待。你们小一辈的都该行礼。” 宝玉听了,高兴极了,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贾琏想到鸳鸯平日里的好,也想上去行礼,却被邢夫人拦住说:“有一个爷们行礼就行了,别折了她的寿,让她不得超生。” 贾琏便不好再上前。宝钗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说:“我本不该给她行礼,但老太太去世了,咱们都有没了却的心愿,不敢乱来,她肯替咱们尽孝,咱们也该拜托她好好服侍老太太西去,也算是尽一点心意。” 说着,扶着莺儿走到灵前,一边奠酒,眼泪早已扑簌簌地流下来,奠酒完毕,又拜了几拜,狠狠地哭了一场。众人对此议论纷纷,有的说宝玉两口子都是傻子,有的说他们俩心地善良,也有的说他们懂礼数。贾政听了,反倒觉得满意。
众人商量决定,看家的还是凤姐和惜春,其余的人都去伴灵。这一夜,谁也不敢安心睡觉,天刚到五更,就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到了辰初,开始出殡,贾政作为长子,穿着丧服,哀哭流涕,极尽孝子之礼。灵柩出了门,便有各家设路祭,一路上的场景就不详细描述了。走了半天,来到铁槛寺安置灵柩,所有的孝子们都要在庙里守灵,暂且不提。
且说家里,林之孝带领众人拆了灵棚,把门窗关好,打扫干净院子,还派了巡更的人晚上巡逻守夜。按照荣府的规矩,一、二更的时候,三门就关上了,男人进不去,里头只有女人们查夜。凤姐虽然过了一夜,精神渐渐清爽了一些,但还是动弹不得。只有平儿陪着惜春到各处巡视了一番,吩咐了守夜的人,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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