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信陵君回到馆舍。赵王对平原君说:“我本想把五座城邑封给魏公子,见公子如此谦让,我自觉惭愧,终究没能说出口。就把鄗邑作为公子的汤沐邑吧,麻烦你转告他。” 平原君传达了赵王的命令,信陵君推辞了多次,才敢接受。信陵君自知得罪了魏王,不敢回国,便把兵符交给将军卫庆,让他督兵回魏国,而自己则留在了赵国。他那些原本留在魏国的宾客,也纷纷离开魏国,投奔赵国,追随信陵君。赵王又想把一个大的城邑封给鲁仲连,鲁仲连坚决推辞,赵王又送给他千金,他也不接受,说:“与其富贵却屈从于他人,我宁愿贫贱但能自由自在。” 信陵君和平原君都极力挽留他。鲁仲连没有听从,潇洒地离开了,真是一位高洁之士啊!史臣为此称赞道:
卓哉鲁连,品高千载!不帝强秦,宁蹈东海。
排难辞荣,逍遥自在;视彼仪秦,相去十倍!
当时,赵国有一位处士叫毛公,隐居在赌徒之中;还有一位薛公,隐居在卖酒人家。信陵君早就听闻他们的贤名,派朱亥前去传信拜访,可两人都躲藏起来,不肯相见。忽然有一天,信陵君打听到了两人的行踪,得知毛公在薛公家里,他没乘车马,只让朱亥一人跟随,穿着便服,徒步前往,装作买酒的人,径直来到他们的住处,与二人相见。当时,两人正围坐在火炉边一起喝酒,信陵君直接走了进去,自报姓名,诉说自己一直以来对他们的倾慕之情。两人躲避不及,只好与信陵君相见,四人同席而坐,一起饮酒,尽情欢乐后才散去。从那以后,信陵君时常与毛公、薛公一同出游。
平原君听说了这件事,对他的夫人说:“以前我听说你弟弟是天下豪杰,在公子之中无人能比。如今他却整天和赌徒、卖酒的人一起出游,交往的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恐怕会损害他的名誉!” 夫人见到信陵君时,转述了平原君的这番话。信陵君说:“我一直以为平原君是个贤能之人,所以宁愿违抗魏王的命令,夺取兵权来救赵国。如今看来,平原君所交往的宾客,只不过是崇尚豪爽之举,并不寻求真正的贤士。我在魏国的时候,就常常听说赵国有毛公、薛公这样的贤人,一直遗憾没能与他们交往。如今能为他们效劳,我还担心他们看不上我,平原君却以此为羞耻,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喜好贤士呢?平原君不是贤能之人,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当天,信陵君就吩咐宾客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其他国家。
平原君听说信陵君要收拾行装离开,大为吃惊,对夫人说:“我从未对令弟失礼,他为什么突然要离我而去?夫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夫人说:“我弟弟认为您不是贤能之人,所以不愿意留下来。” 接着,她转述了信陵君的话。平原君听后,掩面叹息道:“赵国有两位贤人,信陵君都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我远远比不上信陵君啊!和他相比,我简直都不能算个人了。” 于是,平原君亲自来到信陵君的馆舍,摘下帽子,叩头谢罪,为自己失言而道歉。信陵君这才又留在了赵国。平原君门下的门客听说了这件事,大半都离开平原君,投奔信陵君。四方前来赵国游历的宾客,也都归附信陵君,平原君的名声渐渐被人们淡忘了。髯翁为此写诗道:
卖浆纵博岂嫌贫,公子豪华肯辱身。
可笑平原无远识,却将富贵压贤人!
再说魏王收到卫庆的密报,上面说:“公子无忌果然窃取了兵符,杀死了晋鄙,代领了他的军队,前往救援赵国,还把我留在军中,不让我回国。” 魏王十分愤怒,就想抓捕信陵君的家属,还打算把他在国内的宾客全部处死。如姬见状,赶忙跪地请求说:“这不是公子的罪过,是贱妾的罪过,我甘愿受万死之罚!” 魏王气得暴跳如雷,大声问道:“偷取兵符的人是你吗?” 如姬回答说:“我的父亲被人杀害,大王身为一国之主,没能为我报仇,而公子却能做到。我感激公子的深厚恩情,一直遗憾没有机会报答!如今看到公子因为思念姐姐的缘故,日夜哀伤哭泣,我于心不忍,所以擅自偷取虎符,让他调动晋鄙的军队,以达成他的心愿。我听说:‘看到家里人打架,要赶紧披散着头发、系好帽带前去救助。’赵国和魏国就如同一家人。大王忘记了往日的情义,而公子却奔赴同室之急。倘若有幸击退秦军,保全赵国,大王的威名就会远扬,仁义之声也会传遍四海,我就算粉身碎骨,又有什么遗憾呢?如果抓捕信陵君的家属,诛杀他的宾客,要是信陵君兵败,他甘愿服罪,可要是他得胜归来,又该如何处置他呢?”
魏王沉思了好一会儿,怒气才稍微平息了一些,问道:“你虽然偷了兵符,可必定有传递的人。” 如姬说:“传递兵符的人是颜恩。” 魏王命令左右把颜恩绑来,问道:“你怎么敢把兵符送给信陵君?” 颜恩说:“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兵符。” 如姬看着颜恩,暗示道:“之前我让你给信陵夫人送花胜,装花胜的盒子里就是兵符。” 颜恩领会了她的意思,大哭道:“夫人吩咐的事情,奴婢怎敢违抗?当时只说送花胜,盒子封得严严实实,奴婢哪里知道里面装的是兵符?今天真是冤枉死奴婢了!” 如姬也哭着说:“我有罪,理应独自承担,不要连累他人。” 魏王喝令把颜恩松绑,关进监狱,将如姬贬入冷宫,一面派人去打探信陵君作战的胜负消息,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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