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监管局的两个人站在门口,像两尊门神。
"能看一下您的营业执照吗?"年长的那位问。他姓王,证件上写着"市场监管二科科长"。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我刚到上海,工作室还在装修,执照正在办理。"
"没有执照就开展经营活动?"年轻的那个立刻掏出记事本,"根据《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第四条..."
"小张。"王科长打断他,"先了解情况。"转向我,"高先生,您与林氏珠宝有业务往来吧?"
我倒了三杯水,手很稳,但能感觉到太阳穴在跳:"有,我向他们供应和田玉。"
"采购合同能看一下吗?"
合同在林明月那里。我拿出手机:"我可以联系林总..."
"不必。"王科长摆摆手,"我们已从林氏调取了相关文件。今天来是想核实几个问题。"
他从小张手里接过文件夹,翻开:"去年11月3日,林氏向您采购了一块重8.6公斤的且末糖白山料,成交价68万,对吗?"
"对。"
"能描述一下这块料子的品相吗?"
我回忆着:"通体糖白分明,糖色红润,白度一级细,侧面有天然水草纹,适合做手镯和把件。"
"水草纹?"王科长皱眉,"合同附件照片上可看不到。"
"那是特写镜头,没拍全貌。"我解释,"玉石行规,照片仅供参考,以实物为准。"
"行规。"小张冷笑一声,"就是这种'行规'容易出问题。"
王科长继续问:"这块料子,您进货价多少?"
"商业机密。"我放下水杯,"不过可以告诉您,利润率在合理范围内。"
"多合理?"小张咄咄逼人,"百分之五十?八十?"
"够了。"王科长瞪他一眼,转向我,"高先生,有人举报这批货存在价格虚高、偷逃税款嫌疑。我们需要您提供完整的进出货凭证。"
"举报人是谁?"
"匿名。"王科长合上文件夹,"但证据很具体。"
我知道是谁干的。周志明昨晚在酒会上吃了瘪,今天就动用关系给我穿小鞋。这就是上海滩的游戏规则——明的不行来暗的,商场不行用官场。
"我会配合调查。"我说,"但需要时间整理资料。"
"三天。"王科长起身,"另外,在调查期间,请您暂停一切经营活动。"
他们离开后,我立刻打给林明月。这次通了,背景音很嘈杂,像在会议室。
"知道了。"她语速很快,"我正在开紧急董事会。晚上七点,华山路老地方见。"
没等我回应,电话就挂了。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场完全陌生的战争。在乌鲁木齐,商业纠纷顶多是同行抢客、压价竞争;在上海,却可能动用政府力量置人于死地。
工作室不能待了。我决定去外滩走走,理清思路。
四月的上海,空气里飘着梧桐絮。我沿着南京东路往江边走去,路过一家苹果店时,橱窗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周志明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西装革履,侃侃而谈:
"...作为行业协会副主席,我有责任维护市场秩序。某些企业利用信息不对称虚报价格、偷逃税款,最终损害的是消费者利益..."
我加快脚步,但他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转过街角,一家旅行社的广告牌格外醒目:"新疆十日游,探秘和田玉故乡"。照片上的大巴扎让我喉头发紧——那里的人虽然也会讨价还价,但至少明刀明枪,不会背后捅刀子。
手机震动,是刘婷的微信:"高哥,上海好玩吗?"配了张乌鲁木齐下雪的照片。
我突然很想念那里干燥清冷的空气,想念刘婷烤包子摊前排队的老顾客,甚至想念总想压价的老艾力。在上海,我什么都不是,连名字都被简化成"林总的小男友";但在大巴扎,我是"玉痴高兴",是能一眼辨玉的行家。
正出神,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戴鸭舌帽,背相机包。私家侦探!我下意识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七拐八绕后,确信甩掉了他,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是条老弄堂,晾衣杆横跨窄巷,大妈们用上海话高声交谈。一个穿睡衣的大爷坐在藤椅上看报纸,抬头瞥了我一眼:"找谁啊?"
"请问南京东路怎么走?"
"外地人?"大爷放下报纸,"前面右转,再左转。"
道谢后按他指的路走,果然回到大马路。但这一耽搁,已经下午五点多。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华山路。
"老地方"是家隐蔽的本帮菜馆,藏在法租界老洋房里。林明月包了二楼最小的包间,我到时她已经在等,面前摆着几碟冷盘。
"抱歉,董事会拖久了。"她给我倒茶,手指上有淡淡的烟味,"调查的事我知道了。"
"周志明干的。"
"当然是他。"她冷笑,"但走正规程序,挑不出毛病。"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五万现金,你先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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