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的暮春,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鸦片烟混合的奇异气味。
黄浦江上汽笛长鸣,各国商船如巨兽般匍匐在水面,吐纳着货物与金钱。
南京路上,人力车夫吆喝着穿梭于马车与行人之间,西装革履的洋人与长袍马褂的中国商人并肩而行,构成了一幅奇异的中西合璧画卷。
湖南提督周宽世立于和平饭店三楼的窗前,凝视着这幅景象,眉头紧锁。
他身着藏青色锦缎官服,胸前补子上绣着云雁,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枚刻有“楚营周记”的怀表,这是堂客刘静姝给他的的礼物。
三十几的年纪,鬓角却已见霜白,但双目如炬,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人,这是今日要拜访的洋行名单。"身后,后勤总管彭胜安递上一份烫金名帖,声音压得极低,"英国怡和、德国礼和、美国花旗,都已递了帖子。"
周宽世接过名帖,指尖在"军火"二字上轻轻摩挲。
此次奉密旨来沪,明为考察洋务,实则是为湘军采购新式军火,更为新建的炮兵学堂物色西洋教官。
朝廷对湘军寄予厚望,而他对肩上重任心知肚明。
"胜安,你可知这上海滩上,除了这些正经商人,可有什么……特别的人物?",周宽世忽然问道,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彭胜安一愣,随即会意:"大人是指那些退伍的洋人军官?确实有几个,不过多是些酒色之徒,恐怕难当大任。"
周宽世嘴角微扬:"带我去见见这些'酒色之徒'。"
黄昏时分,南京路上的瓦斯灯次第亮起。周宽世换了一身素色直裰,只带彭胜安一人,来到了位于街角的一家葡萄酒庄。
店面不大,却装修考究,橡木桶排列整齐,玻璃橱窗内陈列着各色酒瓶,标签上印着法文、德文等洋文。
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醇厚的酒香与烟草气息。
店内客人不多,角落里,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格外醒目。
他身着皱巴巴的军装式外套,面前摆着半瓶白兰地,正用一副扑克牌独自玩着游戏。
周宽世瞳孔微缩,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弗雷德里克·汤森德·华尔,未来的"洋枪队"首领。
现在却只是个落魄的冒险家,作为穿越者,周宽世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华尔十六岁进入美国诺维奇军事学院,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后来辗转来到远东,最终成为清廷雇佣军指挥官。
而现在,历史尚未展开,这个未来的传奇人物就坐在他面前,醉眼朦胧地玩着纸牌。
"大人,那就是华尔,美国人,据说打过仗,但现在……",彭胜安低声提醒,语气中带着不屑。
周宽世摆手示意他噤声,径直走向华尔的桌子。
"这位先生,可否共饮一杯?",他用流利的英语说道,这得益于他穿越前在现代大学专攻的历史学位。
华尔抬起头,湛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一个会说英语的中国官员?稀奇。"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美国口音,"请坐,不过酒钱你自己付。"
周宽世坦然落座,示意彭胜安去要一瓶最好的波尔多。
近距离观察,华尔比他想象中更年轻,约莫三十出头,高挺的鼻梁上有道浅浅的伤疤,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浑身散发着酒精与汗水的混合气味,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像是随时准备捕捉猎物的鹰隼。
"周宽世,湖南总督。"他简短地自我介绍。
"弗雷德里克·华尔,前美国陆军,现职业……"华尔晃了晃酒杯,"享受人生。"
彭胜安端来红酒,为二人斟上。
周宽世举杯轻嗅,然后小啜一口:"1855年的拉菲,好酒。不过比起波尔多,我更喜欢勃艮第的黑皮诺。"
华尔眉毛一挑:"没想到中国官员也懂葡萄酒。"
"略知一二。"周宽世微笑,"就像我对军事也略知一二。诺维奇军校的课程应该包括拿破仑战争研究吧?"
酒杯在华尔手中一顿,酒液微微晃动。他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诺维奇毕业的?"
周宽世不慌不忙:"一个十六岁就能进入正规军校的人,必定天赋异禀,我看人向来很准。"
这当然是谎言,但他必须为自己对华尔的了解找个合理借口。
华尔大笑起来,露出几颗不太整齐的牙齿:"总督大人,你比那些只会点头哈腰的官员有趣多了。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来讨论葡萄酒和拿破仑的。"
周宽世放下酒杯,直视华尔的眼睛:"我需要一个教官,一个真正懂现代战争的人,来训练我的炮兵。"
"炮兵?"华尔吹了声口哨,"那可是技术活。你们中国人连瞄准具都看不懂吧?"
彭胜安闻言变色,周宽世却不动声色:"正因为不懂,才需要请教。我听说你在克里米亚指挥过野战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