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裹挟着泥沙撞击堤岸的轰鸣声里,石静娴赤脚踩在泛着冰碴的淤泥中,腰间玉佩早被她当了换作三十石粟米。工部呈报的"新筑堤坝"此刻在她眼前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像极了毓庆宫地砖下那些被白蚁蛀空的暗道。
"殿下,河督说今日要查验三号闸口。"侍卫举着伞追上来,油纸伞骨在狂风里折成扭曲的弧度。石静娴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突然抓住那人手腕:"你闻闻这泥。"侍卫吓得几乎跪进泥浆里,却见太子殿下将污泥凑近鼻尖:"去年秋汛时冲下来的腐草,混着新近坍塌的芦苇根——这堤坝用的根本不是青石!"
二十丈外的芦棚下,河督李光地侄儿李茂才正剔着牙,忽见民工群里站起个精瘦老汉,竟用扁担挑开盖着沙土的草席。被雨水泡烂的秸料如溃脓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人群里炸开声嘶吼:"他们用秸秆替条石!"
石静娴在此时踏进芦棚,蟒袍下摆滴落的泥水在地面洇出蜿蜒痕迹。李茂才慌忙掩住账簿的动作,让她想起穿越前在法医室见过的尸体——那些试图掩盖致命伤的凶手,手指也会不自觉地痉挛。
"给民工加三成粟米。"她突然开口,惊得李茂才打翻茶盏,"再宰十头猪送过来。"
"殿下不可!这治河款项……"
"用你的项上人头抵。"石静娴笑着将《河防刍议》拍在案上,书页间夹着的验尸格目飘落在地。李茂才盯着"左肋第三骨裂痕为旧伤"的朱批,忽觉脖颈发凉。
入夜,民工围坐在篝火旁分食肉汤时,有人哼起了船工号子。那调子穿过雨幕飘进石静娴耳中,竟与《黄河大合唱》的旋律惊人相似。她循声望去,见白日揭发秸料的老汉正用陶碗敲击节拍,沙哑的嗓音裹着黄河怒涛:"风卷浪头高过山哪,弟兄们拉纤莫松弦——!"
胤礽的密信便是在此刻送到。石静娴躲在漏雨的帐篷里拆开火漆,先抖落出几颗包着糖霜的酸梅——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凡夹带吃食便是平安。信纸右下角画着歪扭的小像:穿百蝶氅衣的"太子妃"正给哭闹的小格格喂药,笔触间却透出几分温柔。
"……都统夫人提及李河督在扬州购置别院三处,随信附地契影本。另,你要的《治河方略》孤已命人混在佛经里送出,遇查验便说是太子妃为黄河龙王抄的往生咒。"
石静娴将酸梅含在口中,甜涩滋味漫过舌尖。账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她掀帘望去,数百民工正举着火把列队巡堤。白日里哼曲的老汉走在最前头,吼出的词句已变了模样:"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俺的家在山东济宁州,十年倒有九年淹呐!"人群里爆出回应。
火光照亮石静娴湿润的眼眶。她想起1939年延安窑洞里诞生的旋律,此刻却从三百年前的黄河岸边破土而出。有个赤膊少年跳上土堆,用木棍敲击铁锅唱道:"决堤淹了俺的田,官府还要征役钱!"
"这样的日子怎能过!"
"抄起扁担跟他干!"
声浪震落棚顶积水,石静娴抓过鼓槌奔向人群。当她击出《保卫黄河》的节奏时,没人知道这个满身泥泞的"太子",胸腔里正沸腾着两个时代的共鸣。李茂才带兵赶来时,只见太子殿下挽着裤腿在泥地里击鼓,民工们吼出的歌谣竟让黄河水都暂缓了奔流:
"万山丛中治河汉!
青纱帐里筑堤人!
端起了土枪洋枪!
挥动着铁锨锄头!"
——最后两句被石静娴悄悄改成"挥动着铁锨箩筐",却让赶工的号子响彻云霄。李茂才的呵斥淹没在声浪里,他惊恐地发现,那些曾温顺如羔羊的民工,此刻眼里燃着连洪水都吞不灭的火光。
三日后暴雨停歇时,新堤坝奇迹般挺过了洪峰。石静娴在验收文书上按印时,听见民工堆里传来熟悉的旋律。白日击鼓的老汉正教孩童们唱歌,词句又添新篇:"太子爷与咱同吃住,贪官污吏都打翻!"
她转身将治河功臣的奏报扔进火盆,火星窜起瞬间照亮案头密信——那是胤礽新绘的小像:穿太子朝服的"石静娴"被画成三头六臂的模样,左边胳膊挎着药箱,右边胳膊抱着河图,中间那颗脑袋正对贪官翻白眼。
黄河水裹着冰凌向东奔去,石静娴摸了摸怀中焐热的酸梅核。等到开春,该让胤礽在毓庆宫后院种株梅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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