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仿佛抽干了陈羽墨所有的力气。他瘫软在父亲陈建国宽厚坚实的怀抱里,额头抵着父亲温暖的胸膛,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狂风中的枯叶。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瞬间浸湿了父亲深色的家居服前襟。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每一次抽泣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玄关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苏晚晴早已泪流满面,她半跪在地上,冰凉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儿子汗湿的头发和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恐慌:“小墨……小墨不怕……妈妈在……妈妈在……告诉妈妈,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啊?”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绞得生疼。儿子从小到大,何曾有过这般……仿佛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陈建国紧抿着唇。他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儿子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陈羽墨剧烈起伏的背脊,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沉重。那双锐利的鹰眸深处,是翻涌的惊涛骇浪和深不见底的担忧。他扫了一眼同样面色凝重、快步走过来的母亲林静姝,微微摇头,示意先别追问。
林静姝站在一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在孙子身上。她看着陈羽墨那完全崩溃的模样,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洞悉了某种巨大风暴即将来临的凝重。她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无声地释放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气场。
时间在压抑的悲泣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陈羽墨那灭顶般的情绪洪流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汹涌的泪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的颤抖也减弱了几分,但依旧绵软无力地靠在父亲怀里,仿佛灵魂都被刚才的爆发彻底抽空。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紧贴在下眼睑,留下深色的阴影。
“爸……” 他艰难地发出一个气音,喉咙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嗯。” 陈建国低沉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没事了。先回家。” 他手臂微微用力,几乎是半抱着将陈羽墨带离冰冷的玄关地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步步挪向温暖明亮的客厅。
苏晚晴连忙跟上,亦步亦趋,眼睛红肿,手始终虚扶着儿子的胳膊,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林静姝无声地让开道路,目光扫过孙子苍白如纸的脸和失焦的瞳孔,眉头锁得更紧。
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紫檀摇椅旁的落地灯也亮着,将一室温暖铺陈开来。空气中弥漫着厨房飘来的、诱人的饭菜香气——糖醋排骨的酸甜、清蒸鲈鱼的鲜香、还有米饭蒸腾的热气……这本该是人间最温暖的气息,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陈羽墨脆弱不堪的神经。
家人都在。温暖的家。饭菜的香气……
可他的视网膜上,却顽固地重叠着另一幅画面:被爆炸掀翻的餐桌,飞溅的菜肴混合着刺目的鲜血,亲人倒伏在冰冷地板上,了无生气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唔……” 陈羽墨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小墨!” 苏晚晴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扶他去沙发坐下!” 林静姝果断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感,“晚晴,倒杯温水来,温的。”
陈建国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陈羽墨安置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苏晚晴立刻端来温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带着真实的暖意。陈羽墨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冰凉,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暖,努力对抗着脑海中翻腾的血色幻象和胃里的不适。
他小口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缓解。混乱的思绪在家人无声的陪伴和温暖的光线下,如同狂暴的海浪被强行按入深海,暂时平息,留下的是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感觉好点了吗?” 苏晚晴坐在他身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浓浓的鼻音,手轻轻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陈羽墨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母亲红肿担忧的双眼,父亲紧锁眉头下深沉的注视,最后落在奶奶林静姝那张虽凝重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他们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等待,等待着一个解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真相?如何能说?说他来自四十年后?说他亲眼看着他们惨死?说有一双无形的黑手正在未来等待着将他们全家撕碎?
不行。不能说。这不仅会让他们陷入无谓的恐慌,更可能打草惊蛇,让暗处的敌人提前行动!
“我……” 陈羽墨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没事……就是……就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他垂下眼睑,避开家人审视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太真实了……一下子……没缓过来。”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到了极点,但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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