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九年五月十二,夜漏三更。墨蓝色的天幕上缀着疏星,月牙儿像被谁咬了一口,斜斜挂在靖王府西跨院的飞檐上。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叮咚声,混着墙根下蟋蟀的唧唧鸣叫,将这三更天的寂静衬得格外幽深。
林晚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夹袄带子松松垮在肩头,趿拉着一双绣着歪歪扭扭莲花的软底缎鞋,晃悠悠往厨房走。她脑后松松绾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双因瞌睡而半眯的杏眼。
"小姐,您说您这都几更天了,咋还惦记着那酸菜团子呢?"秋菊提着一盏羊角宫灯跟在后面,灯罩上绘着的缠枝莲在晃动的光影里明明灭灭。她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说话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厨房里新蒸的绿豆糕不好吃吗?何苦非得吃那凉透的......"
"咋的?饿了还不让人找食儿啊?"林晚晚头也不回,伸手推开厨房那扇半旧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摸黑走到灶台边,秋菊连忙将宫灯凑近,照亮了摞得齐整的青花蒸笼。
林晚晚掀开最上层的笼屉,一股凉飕飕的水汽扑面而来,里面的酸菜团子果然硬邦邦地挤在一起,面皮皱巴巴的,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哎呦我去!"她伸手戳了戳,团子纹丝不动,"这都能拿去砸核桃了,灶上的张妈咋不搁暖笼里温着?"
她咂咂嘴,正想关上笼屉,忽听得院墙外传来一阵"呜呜"的怪响,像是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在哭,又带着点尖利的尾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后脊梁骨直发毛。
秋菊本就胆小,此刻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宫灯险些掉在地上,灯芯爆出个灯花,映得她脸色发白:"小姐......您......您听见没?这......这是啥声啊......"她下意识地往林晚晚身后缩了缩,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林晚晚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眉头先皱后舒,又撇了撇嘴:"咋跟猫叫春似的?不对,比那玩意儿难听多了,跟哭丧似的。"她说着,随手从灶台上抄起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刀刃在宫灯的光线下晃出一道冷光,"走,出去瞅瞅,保准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在装神弄鬼!"
"小姐!使不得啊!"秋菊吓得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指尖都在发抖,"昨儿个厨房的张妈还念叨呢,说这西跨院早年......早年死过个老嬷嬷,莫不是真......真闹鬼了吧?"她越说越怕,牙齿都开始打颤。
"拉倒吧你!"林晚晚一把甩开她的手,刀柄在掌心攥得紧紧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神的,都是人心里头瞎琢磨出来的!保准是哪个小蹄子想吓唬人,姐今儿个非得把她揪出来不可!"她说着,也不管秋菊如何害怕,踩着拖鞋就往院子里走,菜刀在手里拎得"呜呜"作响,倒真有几分江湖侠女的架势。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惨白的月光下,果然飘着个白影。那影子披头散发,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袍子,边角还沾着泥土,手里晃晃悠悠地举着个白色的幡子,正对着月亮"呜呜"地哭嚎,那声音忽高忽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秋菊跟在林晚晚身后,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啊"地一声尖叫,猛地把脸埋进林晚晚的后背,双手死死攥着她的夹袄,浑身抖得像筛糠:"小......小姐......真......真有鬼啊!您看那头发......那白幡......"
林晚晚眯起眼睛,借着月光仔细瞅了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呦喂!这哪儿来的鬼啊,穿得跟个唱戏的似的!哪家戏班子跑咱王府后院来串场了?"她扬了扬手里的菜刀,扯着嗓子就喊:"喂!那个穿白袍子的!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嚎丧呢?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回家抱孩子去!"
那白影正哭得投入,冷不防被人这么一喊,浑身猛地一僵,连哭声都断了半截,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它似乎没想到这王府里还有人如此胆大,竟敢直接搭话,一时间竟忘了动作,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林晚晚见它不动,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心里那点疑窦顿时变成了火气:"呵!还敢装神弄鬼?看姐不砍了你这纸糊的玩意儿!"她说着,脚下生风,举着菜刀就冲了过去。
那白影见状,"啊"地一声尖叫,转身就想跑,可那破袍子的下摆太长,被脚下的石子一绊,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林晚晚眼疾手快,手腕一翻,菜刀带着一道寒光"咔嚓"一声就砍在了白影的脑袋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白影的脑袋上顿时破了个大洞,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哪是什么血肉模糊,分明是些扎得整整齐齐的竹篾骨架,外面糊着的白纸也被砍破了,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彩纸。
"我去!还真是个纸糊的!"林晚晚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揪住那白影的后领,用力一扯,将那破头套拽了下来,露出一张吓得惨白的小脸,正是柳侧妃院里的小丫鬟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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