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瑶那声凄厉的尖叫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何西门的耳膜。他冲出屋门时,隔壁小院里已围了几个人,村长提着昏黄的马灯,昏黄的光圈里,长孙瑶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筛糠般抖着,沾满泥污的手指死死抠进泥里,指着那块光秃秃的青石板。石板周围散落着零星的、被踩踏啃噬过的草药残骸,透骨消娇嫩的紫色花瓣碾碎在泥里,血见愁红褐色的根茎被啃得七零八落,石斛兰肥厚的叶片成了破布条。
“没了…全没了…”长孙瑶的声音嘶哑破碎,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砸,“阿妈的药…救命的药啊…”巨大的绝望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白天采药时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魂魄。她猛地扑向那些残枝败叶,疯了一样用手去拢,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和碎叶,喉咙里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何西门的心猛地一沉。他几步跨过去,蹲下身,没有第一时间去拉长孙瑶,而是捻起一片沾着可疑粘液的碎叶,凑到鼻尖。一股淡淡的、带着土腥和某种动物腺体特有的臊气钻入鼻腔。他又仔细查看泥地上的脚印——杂乱,深浅不一,但有几个清晰的爪印,前端分趾,带着钩状的爪尖痕迹,绝非人足。
“不是人偷的。”何西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长孙瑶压抑的哭声和村民的议论。他指着那些爪印和叶片上残留的粘液,“是山里头的獾子,或者貉子,闻到新鲜草药的甜腥气,夜里成群结队来祸害了。”他语气笃定,带着常年行走山野的熟稔。
长孙瑶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獾…獾子?”
“嗯。”何西门点头,目光扫过她沾满泥污和泪痕的脸,还有那双因为绝望和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的手。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哭没用。獾子嘴刁,只啃了最嫩最新鲜的花叶根茎,糟蹋了大半,但没啃完的,晒干了药性一样足。”他站起身,环视四周,“村长,劳烦乡亲们,点上火把,就在这院子附近,沟沟坎坎,草丛树根底下仔细找找,肯定还有没被祸害干净的!特别是根茎粗壮、味道苦的,獾子不爱啃!”
他沉稳镇定的态度像定海神针,慌乱的人群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村长一跺脚:“听见没?都动起来!点起火把!找!”村民们呼啦啦散开,火光很快在院墙根、柴垛旁、篱笆下亮起。
何西门这才弯腰,向长孙瑶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可靠。“起来,地上凉。”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温和力道。
长孙瑶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又抬眼看看何西门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沉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让她心头发酸的包容和笃定。她犹豫了一下,冰凉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放进他温热的掌心。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稳稳拉起。站稳的瞬间,她像是脱力般晃了一下,何西门的手臂自然地在她肘弯处虚扶了一把,力道恰到好处,稳住她便立刻松开,没有丝毫逾矩的停留。
“何医生…我…”长孙瑶声音哽咽,巨大的愧疚和后怕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她觉得自己好没用,连药都看不住。
“獾子鼻子比狗还灵,防不胜防,不怪你。”何西门打断她,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调侃,“就当是山神爷嘴馋,先尝尝咱们的贡品。剩下的,够用。”他指了指旁边,“去烧点热水,把手洗干净。找药的事,交给乡亲们。”
他话语里的轻松和笃定,像暖流一点点渗入长孙瑶冰冷绝望的心田。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转身跑向灶房。转身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何西门已经蹲下身,借着村长递过来的马灯光,仔细分拣着地上那些幸存的、相对完整的草药残骸,神情专注,仿佛那些沾满泥土的碎叶断根是什么稀世珍宝。一种混杂着感激、依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这个医生…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他都能只手撑住。
村民们的效率很高。半个时辰不到,散落在角落、未被獾子糟蹋殆尽的草药就被陆陆续续找了回来。虽然损失惨重,尤其是娇嫩的花穗部分几乎全军覆没,但血见愁和石斛兰坚韧的根茎、以及一些叶片相对完好的植株,还是抢救回来不少,勉强凑够了一两日的药量。
何西门指挥着长孙瑶和几个妇人连夜清洗、简单炮制这些劫后余生的草药。灶房里灯火通明,药香混合着水汽氤氲开来。何西门挽着袖子,亲自示范如何刮去石斛兰根茎上的粗皮,如何将血见愁的根切成薄片便于药力析出。他动作利落精准,一边做一边讲解要点,低沉平稳的嗓音在嘈杂的灶房里清晰可闻。长孙瑶跟在他身边,学得异常认真,偶尔抬头看他专注的侧脸,火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心跳有些快,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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