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风裹着桂香钻进阁楼时,叶知秋正踮脚够木箱顶层的粗布包。箱盖“吱呀”一声掀开,霉味混着松木香涌出来——是陆野去年秋天收拾的“冬衣布料”,整整齐齐码着:驼色羊毛、酒红色绒线、还有团暖黄的旧毛衣,毛线结着小团,像团没化完的太阳。
“妈妈!”暖宝从楼梯口探出头,鼻尖沾着木屑,“爷爷说阁楼有‘宝贝’!”他蹬着小布鞋跑过来,发梢沾着灰尘,手里举着个缺了耳朵的布偶——是陆野前年冬天缝的,虎头布偶的左耳只剩半针,线头还挂着颗木珠,“这是爸爸的小老虎!”
陆沉舟从梯子上探身,接过布偶时指尖微颤。布偶的棉絮从裂缝里钻出来,露出里面塞的旧毛衣碎片——是叶知秋怀孕时穿的鹅黄色毛衣,袖口磨得发亮,陆野说“这是小宝的胎毛变的,要缝进老虎里,保佑他平安”。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木箱底抽出团未拆的针线包,蓝布面上沾着层薄灰,打开时滚出截珊瑚绒线——是陆野去年逛庙会买的,摊主说“这颜色最衬小娃”。他指尖抚过线团:“你爸去年秋天就说,要给小宝补只老虎尾巴,说‘光有耳朵没尾巴,老虎就不精神’。”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捏了捏线团:“妈妈,这是爸爸的线!”他的小手指缠上线头,像陆野教他系鞋带时那样,“爸爸说,红线要绕三圈,才不会散。”
叶知秋接过布偶,针脚停在尾巴根部,线尾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是陆野最后一次缝补时的样子。她记得那夜,陆野靠在床头,戴着老花镜穿针,暖宝趴在他膝头打哈欠:“爸爸,老虎的尾巴要像我的小辫子,翘翘的!”他笑着应:“等爸爸缝完,小宝给老虎取名字好不好?”结果针刚穿进布,他突然咳嗽起来,线团滚落在地,暖宝捡起来时,还沾着他咳在上面的痰渍。
“阿野,”她轻声说,“小宝想帮你缝尾巴。”
暖宝立刻踮起脚,从陆沉舟手里抢过针线包。他的小手捏不住细针,针尖戳在布偶上,戳出个小窟窿:“妈妈,疼!”
“不疼。”陆沉舟握住他的小手,拇指抵着针尾,“你爸当年学缝补,扎破过三回手指。他说‘针脚歪点没关系,心意正了,布偶就活了’。”
暖宝吸了吸鼻子,重新捏起针。阳光透过阁楼的小窗洒进来,照在他皱起的眉头上——像极了陆野当年咬着牙穿针的模样。叶知秋递过块软布:“要是扎到手,就用这个擦。”暖宝摇摇头:“爸爸说,小男子汉不怕疼!”
针脚歪歪扭扭地延伸着。暖宝数着:“一针、两针……爸爸说要缝九针,因为九是最大的数!”他每缝一针,都要抬头问陆沉舟:“爷爷,这样像不像爸爸的针脚?”陆沉舟笑着点头:“像,比爸爸当年还齐。”
“妈妈,”暖宝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老虎的眼睛要装什么?”
“爸爸留了颗玻璃弹珠。”陆沉舟从木箱里翻出个铁盒,里面躺着颗墨绿色弹珠,沾着层薄灰,“你爸说‘弹珠里能看见星星,小宝抱着老虎睡觉,就能梦见银河’。”
暖宝把弹珠按进老虎眼眶,玻璃在阳光下泛着幽光。他退后两步,歪着脑袋看:“妈妈,老虎好像在笑!”
“是呀。”叶知秋摸了摸布偶的耳朵,“爸爸的虎娃,活了。”
暮色渐浓时,暖宝抱着新缝的老虎坐在廊下。夕阳把布偶的影子拉得老长,虎尾巴翘得像片银杏叶——陆沉舟特意用酒红色绒线织了片叶子,缝在尾巴尖上,“你爸说‘银杏叶落了,老虎的尾巴还能给小宝当小扇子’”。
暖宝摸着虎尾巴上的叶子,突然说:“爷爷,我想给老虎做件衣服!”
“好呀。”陆沉舟从衣柜里找出团橘色绒线,“你爸去年织了一半的围脖,说‘等小宝长大,给他织条老虎围脖’。”
暖宝举着绒线喊:“妈妈,爸爸的围脖!”他的小手指勾住线头,学着陆野的样子绕圈,“爸爸说,围脖要织得松些,这样小宝的脖子才不会酸。”
叶知秋接过毛线,针在指间翻飞。她记得陆野织围脖时的模样:戴着老花镜,毛线团在脚边滚来滚去,暖宝趴在他背上揪毛线,他也不恼,只笑着说“小宝别捣乱,这是给你织的”。结果围脖织到一半,他的手指就开始发抖,毛线针掉在地上,暖宝捡起来递给他,他还开玩笑:“小宝真是爸爸的小帮手。”
“妈妈,这针怎么总打结?”暖宝举着织了一半的围脖,线团缠成了乱麻。
“慢慢来。”叶知秋握住他的手,“你爸说‘织围脖就像种庄稼,急不得,要慢慢来’。”
暖宝抿着嘴,重新低下头。他的小手指笨拙地挑着针脚,像陆野当年教他系红领巾时那样。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额角的汗珠——和陆野织围脖时,额角的汗珠一个样。
深夜,暖宝抱着虎娃蜷在叶知秋怀里。虎尾巴上的银杏叶蹭着他的脸颊,软乎乎的。他迷迷糊糊地说:“妈妈,爸爸的老虎会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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