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柯第一次遇见疏映,是在一片被月光照得发白的枯树林里。
疏映正把脸贴在树干上,仿佛在倾听树木的尸骸诉说秘密。
“你听见了吗?”她回头看向横柯,瞳孔里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夜空,“它们不是在死去,而是在练习如何成为标本。”
横柯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她本是来记录濒危树种最后的声音的。
可这一刻,所有关于科学、关于理性的计划,都在疏映那句呢喃中瓦解了。
因为她看见疏映的掌心,正渗出与树皮纹路一模一样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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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第一篇:横柯上蔽
这片枯树林在月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惨白的色泽。树干光秃,枝桠扭曲着伸向夜空,像无数凝固的、绝望的祈祷。风在这里是静止的,或者说,是被吸收了,连一丝呜咽都未曾留下。只有横柯脚下踩碎的枯枝,发出清晰到令人心惊的断裂声。
她是来收集声音的。背包里的录音设备状态良好,那些精密的麦克风足以捕捉到人类听觉之外的频率——树液在维管束中近乎停滞的流动,木材因失水而发出的细微呻/吟,甚至是在此栖息的夜行生物那谨慎的心跳。她需要这些,为这片即将被规划成工业用地的区域,留下最后的声音标本。科学,理性,记录,这是她的堡垒。
然后,她看见了疏映。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影几乎与一株特别粗壮、也尤其干枯的树木融为一体。那女人穿着素色的长裙,在月光下几乎成了另一段苍白的剪影。她正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将侧脸紧紧贴在皲裂的树皮上,眼帘低垂,神情专注得令人屏息。
横柯停住脚步,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录音笔的开关上,却没有按下。这场景过于诡异,超出了她预设的任何一种田野调查可能遇到的状况。
就在这时,疏映回过头来。
她的瞳孔颜色极浅,在月光映照下,像是盛满了破碎的琉璃。视线直直地落在横柯身上,没有惊讶,仿佛早已知道她的存在。
“你听见了吗?”疏映的声音很轻,却像丝线一样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缠绕上来。
横柯没有回答,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发出顺畅的声音。
疏映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她转回头,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树皮,如同爱抚情人的面庞,低语道:“它们不是在死去,而是在练习如何成为标本。”
荒谬。横柯的理性立刻给出判断。树木没有意识,更没有“练习”这种主观能动性。这只是一个……精神或许有些异常的人,在自言自语。
可她的视线,却被钉在了疏映那只抚摸着树干的手上。
那只手很白,指节纤细。此刻,它正缓缓地从树干上滑落。而就在那只手掌刚刚紧贴过的、粗糙树皮的位置,借着清冷的月光,横柯清晰地看到,疏映的掌心,正渗出一种暗色的、粘稠的液体。
那液体并非随意流淌,而是沿着她掌纹的脉络,蜿蜒出极其熟悉的图案——那分明与眼前这棵枯死的树木树皮的裂纹,一模一样。
是血吗?
横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思维。口袋里的录音笔变得沉重而滚烫,那些关于科学、关于理性的计划,在那诡异的低语和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前,脆薄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瞬间瓦解,无声无息。
树林依旧死寂。月光冷冽地照耀着两个女人,以及一片正在“练习成为标本”的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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