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一种比战场上最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寂静。
当那撕裂空间的力量余波彻底平息,当那座由十万尸骸构筑的邪恶祭坛,连同其承载的一切罪孽与疯狂,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之后,时间仿佛凝固了。
灰鸦跪在坚硬的、琉璃化的地面上,整个世界在她耳中只剩下一种高频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视野里只有一片血色和模糊的光斑。但她的所有感官,都像疯了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延伸——那个从空中坠落,像个破烂娃娃一样蜷缩在她面前的身影。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触碰到他。那份心痛,那份想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冲动,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烧成灰烬。
“……零……”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远处的钢铁壁垒城墙上,也陷入了同样的死寂。成千上万的士兵,那些刚刚还在鬼门关前挣扎的幸存者,此刻都像被集体抽走了灵魂,呆滞地望着战场中央那个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凹陷,以及凹陷旁那两个渺小的人影。
胜利的欢呼没有到来。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未曾降临。
只有恐惧。一种比面对兽潮时更加原始、更加深刻的恐惧。
兽潮是天灾,是世界的恶意,是可以被理解的“敌人”。可刚才那个……那个瞬间抹平了一座小山的存在……是什么?
神明?
还是……比畸变体更加不可名状的……怪物?
终于,一支由医疗兵和重装卫士组成的队伍,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地从城墙的紧急出口驶出。他们的动作僵硬,每一步都像踩在随时会引爆的地雷上。他们不是来迎接英雄的,他们是来……回收一枚刚刚被发射过,但随时可能再次爆炸的核弹。
带队的军官,是张铁拳最信任的副官。他看着远处的景象,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通过内部通讯器下达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荒谬的命令:“……所有人,保持最高戒备。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回收’,不是‘救援’。目标……目标的情绪状态未知,重复,情绪状态未知。一旦出现任何能量反应,授权……就地净化。”
“净化”这个词,他说得含糊而艰难。
当这支队伍靠近时,灰鸦猛地抬起头。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的不是一个拾荒者应有的警惕,而是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凶狠。她张开手臂,将昏迷的零护在身后,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对着那些比她高大数倍的钢铁罐头,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副官停下了脚步,他从那女人的眼神里,读懂了“同归于尽”四个字。
他举起手,示意队伍停下。然后,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满是疲惫和冷汗的脸,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说道:“灰鸦女士,我们没有恶意。总指挥官的命令,是带他……带零回去接受最好的治疗。”
灰鸦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分辨他每一个字里的真伪。
最终,是零脖颈处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脉搏,让她紧绷的身体,垮了下来。
她知道,他需要治疗。凭她自己,救不活他。
“他……”灰鸦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他救了你们所有人。”
副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我们知道。”
是啊,他们知道。他救了这座城市。所以,他们才更害怕。
零被安置在一个全封闭的医疗悬浮担架上,周围环绕着能量抑制场。灰鸦被允许跟在旁边,但她的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四名重装卫士寸步不离地“护送”着她。
返回壁垒的路,不长,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英雄的凯旋。通道两侧,那些被拯救的市民们,自发地让开了一条路。他们的眼神,混杂着敬畏、感激、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疏离和恐惧。他们看着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少年,就像在看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神话生物。他们庆幸它的存在,又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这个笼子……永远不要被打开。
父母们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身后,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这一刻,零成了这座城市的英雄。
也成了这座城市,最深沉的噩梦。
***
纯白色的医疗中心,位于钢铁壁垒最核心的区域,戒备等级甚至超过了总指挥部。
零躺在一个透明的维生舱内,身上连接着上百根管线和探头。无数复杂的生命体征数据,在周围的光幕上如瀑布般刷新。他的身体,像一件被打碎后又被小心翼翼拼接起来的瓷器,每一寸皮肤下都透着不正常的殷红,那是无数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
维生舱外,灰鸦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她靠在由三十厘米厚特种合金构成的观察窗前,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身影。她的那把匕首,被她用一块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仿佛要把上面沾染的血腥和那份不祥的记忆,全都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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