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破,巨鹿城头霜色如铁。
战后的寒风卷着残雪,在城墙垛口间呼啸穿行。
昨夜那一场雷霆突袭,如同利刃剖开浓雾,将公孙瓒引以为傲的白马义从斩于马下。
如今城外十里坡尸横遍野,残旗断枪插在冻土之中,像极了败军垂死的脊梁。
然而赵云并未登台受贺。
他在中军帐内,亲手为严纲解去缚绳。
粗麻绳滑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
严纲仍跪坐于席,一身染血战袍未换,脸色冷硬如石。
他抬眼盯着赵云,目光里有怒、有恨,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胜者不必折辱败者。”他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
赵云不语,只挥手命人端来干净衣袍与热汤酒食。
炭炉微红,蒸腾起一缕白气,映得他眉目深邃。
他缓缓坐下,与严纲对视,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你统骑兵十年,纵横幽冀,可曾想过——为何今日败得如此干净?”
严纲冷笑:“兵不利,将无谋,天时不助。不过如此。”
“错了。”赵云摇头,眸光骤亮,“非天时,非地利,乃人为之算尽。”
话音落,帐外亲卫已抬进一座沙盘——山川沟壑、营垒陷坑、骑兵冲锋路线,纤毫毕现。
更有细线牵引之声匣悬于侧,那是“天听”所录战场音轨,经闻人芷亲自校准,每一记马蹄、每一声号角皆可回放。
赵云执木杆轻点沙盘:“你率三千骑自北方压境,气势惊人,然冲锋之初便犯三错。”
第一错,路线僵直。
白马义从惯以锋矢阵突击,追求一击破城。
但你未察我拒马桩与陷坑交错布局,更未预判连弩车射界扇面覆盖。
当首排坠坑之时,后续骑兵强行变阵,已在雪面留下混乱蹄痕——黄忠据此调整发射角度,提前锁定第二波密集区。”
严纲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赵云继续道:“第二错,信号迟滞。你三次下令传令兵求援,间隔皆超半刻。而风向西北,传令旗语被雪幕遮蔽,飞鸽又被‘天听’截获。公孙瓒不知前情,不敢轻动后军。你孤军深入,实已被弃。”
他说罢,轻敲声匣机关。
“滴——”一声清响,帐中骤然响起战场原音——
“传令!速调左翼游骑掩护中军!”
“报!右翼失联,不知所踪!”
“再传!请求后军接应——”
声音断续,夹杂风雪呼啸,正是严纲当时焦灼怒吼。
严纲脸色终于变了。
赵云收声,目光如刃:“第三错,后备调度失衡。你将精锐尽出为先锋,后营却仅留老卒守令。我百骑突袭,瞬断传令枢纽,你尚未察觉,心神已乱。七合之间,我借《破锋诀》窥其力道流转,地质应力模型推演重心偏移,终以‘崩山刺’破防。”
他顿了顿,直视严纲双眼:“你说是天意?还是人谋?”
帐内死寂。
炭火噼啪作响,仿佛时间也被冻结。
良久,严纲低头,肩头微微颤抖。
不是屈服,而是震撼——一个曾自诩精通骑战之人,竟被对方从头到脚剖解得毫无遮掩。
他忽然苦笑:“若早知对手如此……我不该轻进。”
赵云站起身,走到帐口,掀帘望向远处敌营方向。
炊烟寥落,士气低迷。
“真正的统帅,不在杀敌多少,而在控局于无形。”他淡淡道,“你还有用。”
帐外风雪渐息,但另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闻人芷立于城西密阁之内,十指轻抚玉环听音器,耳中流淌着千丝万缕的情报脉络。
她眸光清冷,唇角微扬:“放‘流言箭’。”
命令下达。
数十名伪装成逃卒的“听风使”悄然混入敌军撤退路径。
他们或呻吟负伤,或窃窃私语,散布同一句话——
“赵子龙得了严纲献策,已摸清公孙瓒粮道三处虚实。”
“巨鹿城外埋有火雷阵,专候夜袭之敌,触之即爆!”
“白马义从中已有两曲暗投赵营,约定决战时背后发难!”
更有甚者,一封盖着“白马义从总督印”的密令被故意遗落在敌哨所——内容赫然是:“令左翼第三队暂退二十里,待内应起事,共反公孙。”
真假难辨,人心易动。
而前线,张合奉命接管压力,却不急于进攻。
每日凌晨,奋威队悄至敌营五里外,一阵冷箭射入大营,惊得守军彻夜不得安眠;午时烈日当空,又见小股骑兵纵火烧毁几座粮草堆垛——虽事后查验仅为草垛假囤,然恐慌已生;待黄昏降临,五千步卒列阵营前,齐声唱起河北民谣《归田曲》:
“爹娘倚门望,儿骨埋他乡。
白马嘶风去,不见旧戎装。
不如归田舍,种麦养牛羊……”
歌声悠远凄凉,随风飘入敌营,许多老兵听着听着,竟默默垂泪。
三日之间,敌军逃兵日增,斥候不敢出营,主帅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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