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的烛火跳动着,映得龙椅上朱棣的身影愈发单薄。朝臣们的争辩声此起彼伏,一方是力主远航、坚守使命的赤诚,一方是忧心民生、力谏暂缓的恳切,字字句句都戳中要害,搅得他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朱棣毕生所求,便是铸就四海归一的千秋伟业,让大明的仁德与威仪远播八方。郑和历次远航,带回的不仅是西洋诸国的朝贡与友谊,更是万国来朝的盛景,那份荣光与满足,是他心中最炽热的期盼。犹记船队抵京那日,码头百姓争睹“大麒麟”的欢腾,奉天殿内各国使臣躬身朝拜的肃穆,堆积如山的朝贡之物与赏赐珍品,那“万国来朝,盛况空前”的记载,正是他心中伟业的鲜活注脚,这般荣光,他怎舍得轻易放弃?
可夏原吉等人的进言,又字字句句皆是实情,容不得他忽视。国库的账本他虽未细看,却也知晓历次远航耗费巨大,此次虽略有缩减,仍超预算三成,常年的开支早已让国库捉襟见肘;船员伤亡逾千,那是上千个破碎的家庭,是无数百姓的骨肉分离,这份民生之痛,他岂能视而不见?街头香料、象牙市价暴跌,商户困顿、市场紊乱,底层百姓的生计受扰,更是关乎国本的根基。加之近来自己龙体日渐欠安,咳嗽日渐加重,胸口时常发闷,精力远不如前,面对这般错综复杂的局面,竟一时难以定夺,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陛下!”争执声愈发激烈,兵部尚书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帖木儿帝国残部在非洲蠢蠢欲动,若我大明就此搁置远航,无异于示敌以弱,届时其势力扩张,不仅西洋邦交危在旦夕,恐还会波及我大明海域,此前数年心血皆会付诸东流啊!”
“此言差矣!”方洪承立刻反驳,神色凝重,“国之根本在于民生,如今国库空虚,百姓负担日重,若强行再行远航,恐引发民怨,动摇国本。外患虽存,却远在异域,不如先稳固内政、休养生息,待国力充盈,再图远航不迟!”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仿佛凝固了一般。朱棣抬手扶额,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连忙用锦帕捂住口鼻,咳得肩膀微微颤抖,锦帕上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殷红。朝臣们见状皆面露惊色,争论声瞬间平息,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龙椅上的陛下,满是担忧。
朱棣缓了缓气息,脸色愈发苍白如纸,连唇色都透着淡淡的青灰,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此事关乎国本,牵连甚广,不可仓促定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终落在郑和身上,“郑和,你即刻牵头,联合工部、户部核算修船成本,挑选核心船只优先修缮,务必缩减开支;同时拟定积压物资处置之法,稳定市场,不可再扰民生。”
随后,他又看向夏原吉,语气稍缓:“夏原吉,你负责细致梳理国库收支,盘点现有存银与物资,拟定民生安抚方案,减免受灾及徭役繁重地区的赋税,安抚百姓情绪。”
最后,他环视众臣,沉声道:“众卿亦需各自斟酌,结合利弊提出可行之策,三日后再于此处议事,共商远航进退。”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诺,声音虽齐整,却难掩心中的争议与忧虑。虽暂时停下了争辩,可那份凝重的氛围却并未消散,如一层薄霜,笼罩在奉天殿的每一个角落,人人都清楚,三日后的议事,注定仍是一场难分高下的博弈。
退朝的钟声缓缓响起,朝臣们各自心事重重地离去,郑和亦随着人流走出奉天殿。秋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却带着几分淡淡的凉意,落在身上难以驱散心头的沉重。他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前往工部衙署,此时工部尚书早已召集了一众经验丰富的工匠等候在此,桌上摊着船队船只的损毁清单与修缮图纸。
“郑大人,此番受损的宝船共计十八艘,其中五艘损毁严重,船身骨架受损、帆樯尽断,需拆解重修;其余十三艘多为船舷破损、甲板开裂,修缮难度相对较小,但所需木料与人工仍不在少数。”工部尚书指着清单,面色凝重地说道,“若全部修缮完毕,需耗费上等硬木万余根,召集工匠两千余人,耗时至少三月,耗费银钱约五十万两。”
郑和眉头微蹙,五十万两银钱对如今空虚的国库而言,无疑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他俯身细看图纸,指尖划过受损船只的标注,沉吟道:“当前国库紧张,不可全部修缮,需挑选核心船只优先处理。留下十艘性能较好、损毁较轻的宝船重点修缮,确保后续航行核心运力;其余八艘损毁严重者,可拆解其可用构件用于修缮,剩余废料妥善处置,如此既能节省木料与银钱,也能缩短工期。”
工匠们纷纷附和,认为此策可行,随即围绕着核心船只的修缮细节展开商议,敲定了选用耐腐蚀的楠木与红木作为主要修缮木料,优化修缮工序,尽可能缩减开支与工期。商议完毕,郑和又马不停蹄地前往户部,与夏原吉及户部官员探讨积压物资的处置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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