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裹挟着火星的黑龙,在太学那原本肃穆庄严的楼宇回廊间疯狂扭动。空气不再是无形无质的媒介,它已沸腾、凝固,化作滚烫的、辛辣的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砂。热浪排山倒海,舔舐着每一寸尚未被火焰吞噬的木料和布帛,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呻吟,那是建筑在高温中骨骼崩裂的哀嚎。
“咳咳…咳…这边!人应该…在…咳…东侧廨舍最里!”余尘的声音在浓烟中艰难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感。他弓着腰,用浸湿的袖口死死捂住口鼻,但无孔不入的烟尘依旧蛮横地钻入,灼烧着喉咙与肺叶,视野里只剩一片疯狂摇曳、吞噬一切的橙红与翻腾的墨黑。脚下踩过滚烫的瓦砾,发出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林晏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在浓烟和火光中时隐时现,像一尊沉默而迅捷的礁石。他没有用湿布捂脸,只是微微眯起眼,那双眼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锐利得惊人,穿透了令人窒息的烟幕。“烟往上走,低处!”他低喝一声,猛地拽了余尘手臂一把,力道沉稳果断,不容置疑。两人几乎是贴着滚烫的地面匍匐前冲,灼热的地板透过单薄的衣料烙在皮肤上。头顶,燃烧的碎屑如血红的雨点般簌簌落下。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东侧廨舍那条狭窄过道的刹那,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令人魂飞魄散的巨响!
“轰——咔嚓!”
一根承重的巨梁,在烈火长时间的啃噬下终于彻底断裂!它带着山崩般的威势,裹挟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和无数碎瓦断木,如同一条暴怒的火龙,朝着两人头顶狠狠砸落!庞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死亡的气息比火焰更炽热、更直接!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余尘瞳孔骤然缩紧,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意识,想要向后疾退。然而脚下是滚烫的废墟,重心已失,那燃烧的巨木遮蔽了所有生路,死亡的重量压得他几乎窒息。完了!前世种种不甘与愤懑,如同走马灯般在灼热的视野边缘急速闪过,最终定格于一片刺目的毁灭红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
“躲开!”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在耳畔炸响!不是恐惧,而是凝聚了全部力量、近乎野兽般的嘶吼!
一道身影以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猛地从侧面撞向他!是林晏!
巨大的冲击力让余尘完全失去平衡,狠狠摔向旁边一堆尚未完全燃烧起来的杂物堆。几乎是同一毫秒,林晏的身影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双臂交叉高举过头顶,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间贲张绷紧,衣衫下的轮廓宛如钢铁铸就!
“砰!!!”
燃烧的巨梁带着万钧之力,结结实实砸在了林晏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那声音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仿佛巨锤砸在朽木之上,却又带着骨骼承受极限的可怕呻吟。炽烈的火焰瞬间燎上了林晏的手臂、肩背,布料焦糊的气味混合着皮肉烧灼的恶臭猛地弥漫开来!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林晏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的双腿剧烈地颤抖着,脚下的地面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龟裂塌陷,但他那高举的双臂,却如同两根深深楔入大地的铁柱,硬生生在那毁灭性的重压下,撑起了一个狭窄却足以容纳生命的三角空间!燃烧的木料就在他头顶咫尺之处疯狂舔舐、爆裂,火星像熔化的黄金雨点般溅落在他身上。
余尘摔在杂物堆里,后背被硬物硌得生疼,眼前一片眩晕。然而,林晏在烈焰中为他撑起生路的景象,却像一道最刺眼的闪电,穿透了浓烟与眩晕,狠狠劈入他的脑海。那被火焰包裹的身影,那在重压下颤抖却绝不弯曲的脊梁…与前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同样在绝境中挡在他前方的影子骤然重叠!
一股冰寒彻骨又滚烫灼心的复杂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冷静的堤坝。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林晏——!”
林晏没有回应。他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凝聚在那双臂之上,对抗着千斤重压和噬骨的烈焰。汗水刚从毛孔渗出就被高温瞬间蒸干,皮肤在火舌下迅速卷曲焦黑。他猛地一咬牙,脖颈上青筋暴凸如虬龙,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非人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咆哮!
“嗬啊——!”
随着这声咆哮,那看似已被压垮的身躯爆发出最后一股不可思议的蛮力!双臂猛地向上一掀!
轰隆!
燃烧的巨梁被这股爆发力硬生生掀开一个角度,沉重地翻滚着砸落在旁边的废墟上,激起漫天火星。通路,在死亡之吻下被强行撕开!
“走!”林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一把抓住刚从杂物堆里爬起的余尘的手臂,那力道依旧大得惊人,拖着他就朝刚才锁定的廨舍深处猛冲!他手臂外侧的衣袖早已化为灰烬,裸露的皮肤一片焦黑,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边缘处被高温灼烧后泛着令人心悸的蜡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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