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标准圣上,126分”的金色大字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更加复杂、晦暗的历史图景。
【当康熙皇帝在紫禁城批阅“永不加赋”的奏章,在避暑山庄与蒙古王公宴饮,在蒙养斋与传教士讨论星象时,帝国的肌理深处,某些被他忽视、容忍甚至亲手播下的种子,正在悄然生长。这些种子,将在未来结出令他的子孙难以吞咽的苦果。】
宏大之音变得低沉而审慎:
【历史的评价从非单一。伟大的功业背面,往往铭刻着同等沉重的代价。康熙朝塑造的‘盛世’模板,其光辉之下,亦有不容忽视的阴影。这些阴影,部分源于时代的局限,部分源于抉择的代价,部分则直接源自这位‘圣祖’皇帝有意的政策取向与晚年的懈怠。】
大唐,贞观殿。
李世民坐直了身体,神色严肃。
“来了,功过评说,方显史笔如铁,朕倒要听听,这位几乎做到极致的‘标准圣上’,其‘过’在何处。”
魏征眼中闪过锐光。
“陛下,盛世之下,隐患最深,往往是那些看似‘成功’的政策,埋下了衰败的根由。”
画面一:从波涛汹涌到死水微澜,海禁的强化。
天幕重现1683年施琅平台后,万帆竞发、朝廷收复台湾的振奋场景。
但紧接着,画面色调转为灰蓝。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在施琅等人建议下,康熙一度开放粤、闽、浙、江四海关,允许民间出海贸易,是为‘开海’。】
短暂的海上商贸呈现繁荣。然而,好景不长。
【出于对‘海疆不靖’(恐郑氏残余或海盗勾结外国)、‘滋生事端’的深深忧虑,以及维护沿海统治秩序的保守心态,康熙的政策很快收紧。】
一系列限制性条例出台:
限制出海船只大小、武器配备。
严格规定商人出海期限,逾期不归则严惩。
对出口商品种类加以限制。
【最具长远破坏性的是: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颁布‘南洋禁海令’,严禁中国商船前往南洋吕宋(菲律宾)、噶喇巴(巴达维亚,今雅加达)等地贸易,仅允许外人来华。】
画面显示,沿海港口日渐萧条,造船技艺停滞,曾经活跃于东亚海域的中国海商或转入地下,或彻底放弃。
而同时期的欧洲商船,正穿梭于各大洋。
天幕对比呈现:
东方: 广州十三行初具雏形,但贸易被严格限制在少数官方特许商人手中,成为封闭体系下的特权经济。
西方: 英国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正以国家武力为后盾,在全球扩张贸易据点。
【评语: 康熙的海疆政策,核心是‘防御’与‘控制’,而非‘开拓’与‘竞争’。平台后本可趁势将中华影响力深入南洋,甚至开启一个海洋时代。但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最保守的陆权思维,将波涛万里视为边界而非通途。这一收缩态势,与同期彼得大帝在俄罗斯全力打造海军的进取形成残酷对比。当他的孙子乾隆皇帝面对马戛尔尼使团时,那份对‘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的自信,其闭塞的基石,正是康熙朝所奠定。】
大宋,泉州港。
曾大力鼓励海外贸易的宋人官员们痛心疾首。
一位市舶司官员仰天叹息。
“自唐末至我朝,泉州、广州何其繁盛!海舶如云,万国货殖,本朝虽弱,犹知市舶之利可充国用,何以到了国力如此强盛的康熙朝,反而畏海如虎,自断臂膀?陆上长城可防胡马,海上高墙,防的却是自家的财路与眼界啊!”
画面二:文字之狱与理学牢笼,思想的寒冬。
天幕呈现两个并置的场景:
一边是康熙主持经筵,侃侃而谈朱熹理学,倡导“道统”;另一边是刑部大牢,因文字获罪的士人蜷缩在阴暗角落。
【康熙朝文字狱,次数较其后代雍正、乾隆为少,但性质关键,奠定了‘以文字罪人’的恐怖基调,且多为‘明史’、‘正统’等敏感问题。】
重点案例浮现:
庄廷鑨《明史》案(虽发生在康熙初年辅政时期,但康熙亲政后并未平反,其严厉处置影响深远): 牵连极广,重辟70余人,凌迟18人,数百人充军。
画面中书籍被焚,家族被毁,士林噤若寒蝉。
戴名世《南山集》案(1711年): 因书中使用南明年号,触犯忌讳。
戴名世被斩,株连数百。此案发生在康熙盛世中期,更具警示意义。
即便在“宽仁”统治下,思想禁区依然致命。
【与文字狱相辅相成的,是对程朱理学官方化、教条化的推崇。】
康熙将朱熹理学抬到无以复加的高度,定为科举和思想唯一标准。
天幕显示,学子们只能机械背诵朱注《四书》,所有独立思考、不同学术流派(如王阳明心学)均被压制。
【评语: 康熙并非愚蠢的暴君,他精通儒学,深知思想统一对统治的重要。他用‘理学正道’的糖衣,包裹着‘文化专制’的毒药。文字狱制造恐惧,理学正统消除异端。双管齐下,使得整个知识阶层的主流,要么成为歌功颂德的御用文人,要么埋首故纸堆进行无害的考据(乾嘉考据学兴起的背景之一)。批判精神、经世致用的思想活力、对政治制度的反思能力,在‘盛世’中逐渐枯萎。当后世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时,知识界在思想上的准备是极度贫乏的。这份思想上的‘稳定’,代价是整个民族应对巨变时的僵化与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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