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困局,如同一张无形而坚韧的蛛网,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在尝试了所有常规路径却收效甚微后,弘雄意识到,要敲开日本市场这扇紧闭的大门,或许需要一把非传统的钥匙——进入那个真正掌控着商业脉络的、隐秘的圈子。
机会来自于一次迂回的引荐。通过戴维·陈动用了其在华尔街时期积累的、一位与日本老牌财阀“三井物产”某位常务董事有私交的中间人,几经辗转,终于获得了一张入场券——受邀参加在银座一家顶级会员制俱乐部“月华”举行的小型晚宴。引荐人隐晦地提示,主持晚宴的,是与三井家关系密切、在政商两界拥有微妙影响力的资深顾问,小野寺贞夫。
“月华”隐匿在银座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深处,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黑檀木门。门口站着两位穿着和服、举止如同能剧演员般精准而沉默的接待者,在确认了弘雄的身份后,无声地鞠躬,拉开木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与外界的现代喧嚣截然不同,这里的时间仿佛被刻意放缓、凝滞。空气里流淌着幽淡的伽罗沉香,混合着陈年清酒的微醺气息。脚下是柔软如茵的榻榻米,廊柱是未经雕琢的天然桧木,墙壁上悬挂着寥寥数笔却意境深远的古画。灯光被巧妙设计成如同从古老纸灯笼中透出,昏黄而温暖,将在场每个人的轮廓都柔和化,却也给所有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
晚宴设在一个名为“枫之间”的和室。室内已有六七人,皆是中年以上的男性,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或传统的和服礼服,低声交谈着,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场。他们是大型商社的高层、关键行业协会的负责人、以及一位背景深厚的资深政治评论家。弘雄的出现,让交谈声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停顿,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排外性。
引荐人小野寺贞夫是一位清瘦矍铄的老人,穿着灰色和服,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热情地用流利的英语将弘雄介绍给众人,称其为“来自东南亚、充满活力的年轻企业家”。众人礼貌地鞠躬、交换名片,礼仪无可挑剔,但那份骨子里的距离感,比东京塔的钢铁还要坚硬。
晚宴按照最正式的怀石料理流程进行。每一道菜肴都如同艺术品,器皿考究,服务无声而精准。席间的谈话,如同精心编排的舞步,围绕着高尔夫、古典音乐、近期无关痛痒的经济政策,以及一些只有圈内人才能心领神会的隐晦话题。弘雄努力跟上节奏,展现出得体的教养和对日本文化的尊重,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始终像一个局外人,无法真正融入这场看似随和、实则壁垒森严的交谈。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商业合作,刚提及Lion Mart对日本市场的看重和诚意,小野寺便微笑着举杯,用一句“弘先生远道而来,让我们先尽情享受这难得的佳肴与美酒吧”轻巧地带过。其他人也心照不宣地附和,话题再次滑向风花雪月。
弘雄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这种“软拒绝”比直接的否定更令人窒息。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量和准备都被消弭于无形。他意识到,仅仅依靠实力和诚意,在这里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的是“契机”,是能打破这层坚硬外壳的“破冰点”。
就在晚宴进行到中段,气氛在清酒作用下略显松弛时,和室的樟子门被无声地拉开。
一个身影的出现,仿佛瞬间改变了室内的气流。
那是一个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改良过的黑色访问着和服,面料是带有暗纹的绉绸,下摆缀着精致的刺绣,既保留了传统服饰的优雅风骨,又融入了现代设计的利落线条。她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约而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一张极为清丽动人的脸。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疏离,嘴唇涂着饱满的哑光正红色,在一室素雅中,成为唯一一抹亮色,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有种镇住全场的魄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散发的气场——并非刻意张扬,而是一种内敛的、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刀刃般的锐利与自信。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漆皮手拿包,步履从容地走进来,对在座的众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小野寺贞夫身上停留,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敬意的微笑。
“小野寺先生,抱歉,我来迟了。”她的声音清澈,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微低沉的磁性,说出的日语流畅而典雅。
“琉璃小姐,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小野寺贞夫竟然主动站起身,态度明显比对其他人更为热络和尊重。在座的其他几位大佬也纷纷露出笑容,态度亲和地与她打招呼,称呼她为“月岛小姐”或“琉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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