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
昔日韩馥的府邸,如今已尽归袁绍。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但端坐主位的袁绍,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笼罩着一层阴霾。
诸公,袁绍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公孙伯珪挟大破黄巾之势,兵锋正盛,遣使前来,索要渤海郡及河间国部分城池,言称此乃昔日约定之酬劳。此事,当如何应对?
他虽得了冀州,但公孙瓒这头被他引来的,胃口却远比想象中更大。白马义从的威名,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寝食难安。
谋士逢纪率先出列,他深知袁绍对公孙瓒的忌惮,便顺着其心意说道:主公,公孙瓒新胜,士气如虹,其骑兵来去如风,确不易正面争锋。我方初定冀州,韩馥旧部尚未完全归心,黑山贼寇亦时常骚扰,内部不稳,实不宜此时与公孙瓒全面开战。
许攸也附和道:元图(逢纪字)所言极是。不若暂且隐忍,割让部分无关紧要之地,满足其贪欲,以换取时间。待我内部稳固,兵精粮足,再与公孙瓒一决高下不迟!
审配、郭图等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他们大多出身冀州本地或颍川大族,首要考虑的是稳定自身在新政权中的地位和利益,不愿此刻节外生枝,与强大的公孙瓒开战。
袁绍见麾下谋士意见几乎一致,心中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他对公孙瓒的悍勇确实心存畏惧,能暂时避免冲突,正合他意。
既如此,袁绍叹了口气,做出从谏如流的姿态,便依诸公之见,暂且应允公孙瓒的部分要求,与之虚与委蛇。待我整合冀州,再报此辱!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公孙瓒问题,袁绍的心思立刻转向了南方。那个让他如鲠在喉的名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公孙瓒虽暂缓,然南方袁公路,近来声势浩大,吞并扬州,招揽流亡,更行诸多悖逆之举!此人……袁绍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嫉妒、愤怒、还有一丝被挑战权威的羞辱感,此人若坐大,必为我心腹之患!诸公可有良策制之?
袁绍话音刚落,一个洪亮而刚直的声音便响彻大殿。
主公!
众人望去,只见出声者正是以忠直敢言着称的田丰,田元皓。他面容肃穆,目光炯炯,大步出列,拱手道:主公,丰以为,对待镇南将军(指我袁术)之策,首在联合,而非压制!
袁绍眉头瞬间皱起,脸色沉了下来,元皓何出此言?公路在南方所为,你也应有所耳闻,收编山越,重用寒门,甚至……甚至行那商贾工匠之事,早已背离我士族正道!何谈联合?
田丰毫无惧色,朗声辩驳:主公!镇南将军虽有行事激进之处,然其毕竟与主公同出汝南袁氏,血脉相连!当此乱世,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袁氏一门若能同心协力,主公据河北之雄,公路将军拥江南之富,兄弟携手,北拒公孙,南压刘表,则天下何人能敌?袁氏振兴,指日可待!此乃大局啊!若内部相争,徒令亲者痛,仇者快!望主公三思!
兄弟?袁绍仿佛被刺痛了某根神经,猛地一拍案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他袁公路可曾视我为兄?我邀其共立刘虞,共扶汉室,他如何回我?言辞倨傲,视我如无物!他在江南肆意妄为,败坏我袁氏清誉,天下人皆笑我袁氏出了个‘世族败类’!此等兄弟,如何联合?!
他越说越气,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我那份回信,以及我在南方的成功,就像两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逢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立刻出列,火上浇油:主公息怒!田别驾此言,看似顾全大局,实则迂腐不堪!袁公路在江南所行,岂止是激进?他广设书院,以‘袁公纸’、‘活字术’滥印书籍,欲使知识下移,此乃动摇天下士族根基之祸源!他收编山越,重用寒门武将,更是对吾等世代簪缨之族的公然挑衅!其心可诛!若与之联合,非但不能振兴袁氏,反会使我冀州士族离心,使主公您也背负骂名!田别驾欲陷主公于不义乎?
许攸也阴恻恻地补充:正是!袁公路已成天下士族之公敌,主公若与之联合,岂非自绝于天下贤士?届时,还有何人愿来投效?
郭图、审配等人虽与逢纪、许攸有隙,但在打压我、维护士族利益这一点上,立场却是高度一致。他们纷纷出言,或明或暗地指责田丰不识时务,不顾大局(他们定义的大局)。
一时间,田丰竟成了众矢之的。
唯有沮授,眉头紧锁,看着群情激愤的场面,又看了看主位上脸色铁青、显然已被触怒的袁绍,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知道,此刻再为田丰或之策说话,已毫无意义,反而会引火烧身。
田丰性如烈火,见众人皆附和阿谀,又见袁绍如此不明,气得须发皆张,他梗着脖子,对着袁绍大声道:主公!忠言逆耳!只顾眼前私怨,而弃家族大利、天下大势于不顾,此非明主所为!若一意孤行,恐日后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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