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杜拉尔老汉脸上堆满了喜色,春风得意得像是刚中了头彩,那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仿佛捡了金山银山似的,整个人都神气活现的,与舒穆鲁·其其格和舒穆鲁·那一起骑着马,手中还牵着三匹马。
那三人所骑之马的马鞍构造普通,不是为女性侧坐设计,鞍桥也未曾加宽以承托侧坐的姿势,因此三人坐姿各异,有的斜倚在马背上,有的几乎半趴着,甚至还有位几乎是半挂在马背上的,如此别扭的姿态,自然只能缓缓前行,如同一队负重前行的老牛。
乌凌·萨玛指着第一位,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那是吴妈,37岁,手中那个是她8岁小女儿。她男人据说去打渔,哪成想半道上撞见了罗刹人,直接就没命了,连船都没能回来。”
蓝杉顺着望去,只见那妇人虽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实则岁月与苦难早已在面容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仿佛每一道皱纹都是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她身着靛蓝粗布褙子,外罩鸦青色马面裙,随着马背的起伏,隐约可见那被缠裹得极小的双足。那双足足弓塌陷,脚趾蜷缩于层层布帛之下,像是被命运狠狠揉皱的一片枯叶,脆弱而无助。
她怀抱8岁女儿跨坐于鞍上,左手紧握缰绳,右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幼女的臀背。因双足严重畸形,她无法像常人那样屈膝贴鞍,只能以臀部为支点,脊背绷得笔直,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全靠腰腹的力量苦苦维持平衡。
幼女伏于其肩,双腿悬空,马每挪动一步,缠足处便传来布料摩擦的闷响,那声音就像旧布在石板上拖动,听得人心头发紧;马腹也随着她重心的微微偏移而轻轻晃动。行至陡坡时,她不得不以右臂将女儿整个环抱住,左腿向外侧用力撑开,借马镫之力才勉强稳住身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仿佛她整个人都悬在崩溃的边缘。
乌凌·萨玛指着第二位介绍道,“这位是李大姐,25岁,她男人——唉,也是命苦,不慎挡了正白旗一位旗丁的路,结果对方二话不说,直接一刀下去,人就没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李大姐骑乘一匹枣红矮马,身着湖蓝短袄与月白绫裤,足缠三寸金莲,鞋尖还缀着红绒球,远远看去倒有几分俏皮,近看却只觉心酸。
她怀中6岁男童紧抓其胸前盘扣,小儿的体重压得她身体微微前倾。李氏以“盘腿坐”法应对:双腿交叠置于鞍侧,足尖内扣抵住鞍桥,借马背那微弱的弧度来分散脚底那不堪重负的压力。行至窄道时,她不得不屈膝提缰,足跟用力下压马镫,缠足处因过度扭曲,发出细微的骨响,像是骨头在无声地哀鸣。
男童忽而转头嬉笑,她急忙收缰绳,左足骤然发力,缠足布带勒得趾骨咯咯作响,她却咬着牙,仍以臂弯紧紧护住孩童,唇角勉强扬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里藏着太多无奈与坚强,仿佛一朵在风雪中倔强绽放的小花。
乌凌·萨玛指着第三位介绍道,“这是杜小娘,17岁,她被晋商买去了啊,怎么也来了。”
木都里·舒穆鲁提醒道,“晋商?晋商不是都死光了啊,估计是被吴妈她们给接回去了吧。”
蓝杉看向这位晋商婢女,只见她虽年纪轻轻,却已是一脸麻木与疲惫。她梳着双丫髻,穿着桃红比甲,足缠一双后跟高耸的“高底鞋”,实则不过是木制假足套,内衬棉絮,用以掩饰那畸形的双足。
她骑乘时故作轻盈,双腿并拢前伸,足尖虚点马镫,假足借鞍鞯弧度悬垂。可一旦疾驰起来,假足与真足的缠布相互摩擦,疼痛难忍,她不得不以右手暗中拽住鞍侧皮扣,左手紧握缰绳,努力保持平衡。
看到众人时,她昂首挺胸,足尖刻意划出弧线,似要与马蹄节奏相合,却因假足根本无法承力,落地时身形微微一晃,她急忙以袖掩唇,将那声痛呼硬生生咽回喉中,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隐忍,仿佛一头被拴住的小鹿,明明疼痛难忍,却不敢出声。
刚才看到赫哲族几位女性时,蓝杉还没完全想起来这回事,如今亲眼见到这几位女子——在有清一代被摧残到极致的汉人女性就这般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他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心想:这“野猪皮”们真是该杀!
从这几位所穿的那身所谓清民女装来看,实在是奇丑无比。“厂字襟”“直筒袖”等结构,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掩盖女性的曲线而生,将原本灵动柔美的身形包裹得如同木偶,全然失去了明代袄裙那种流畅自然的线条。
衣襟、袖口以“十八镶滚”工艺叠加多道异色布条,纹样密集(如折枝花、博古纹),色彩过渡生硬(深色底配浅色细纹),远远望去,就像打翻了调色盘又胡乱涂抹了一通,视觉上只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感”。
她们身上的清民女装因紧身剪裁和直角转折,动态感被静态线条取代,再也寻不见汉服那种“活人感”的宽松廓形与流动线条(如齐胸襦裙随风轻摆的波浪摆),看起来就像“挂着的阴婚服饰”,蓝杉的前世就经常戏称这种服饰为“死人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