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府衙内,知府颜胤绍端坐主位,眉头拧成疙瘩。
同知梁文贵不停地用汗巾,擦拭着光亮的额头,通判孙茂才则唉声叹气,眼神飘忽。
守备张彪和千户王德胜垂手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堂上气氛沉滞得如同灌了铅。
“谣言!全是谣言!”梁文贵终于按捺不住,声音带着虚张声势的尖利。
“定是宵小之辈散布恐慌!曹将军已严令闭城,闯贼岂能插翅飞来?”
“可…可这人心…”孙茂才嗫嚅着,“粮价一日三涨,昨日南市还有抢粮的乱子,再这么下去…”
“够了!”颜胤绍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地打断通判的话。
“当务之急是弹压!张守备!王千户!加派巡街人手!再有妖言惑众、聚众生事者,全部锁拿下狱!本府不信,治不了这歪风邪气!”
他强撑着官威,但眼底深处那份惊惶,却怎么也压不住。
商议来商议去,依旧是弹压、锁拿的老一套,对汹涌的暗流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堂外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差役惊慌的呼喊:“大人!不好了!城头…城头急报——!”
这一声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堂上所有声音。
颜胤绍心头剧震僵在原地,孙茂才的叹息卡在喉咙里,所有文官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掌管兵事的外来“煞星”——曹变蛟。
颜胤绍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传…快传进来!”
报信的兵丁几乎是滚进来的,门槛绊了个趔趄也顾不上,爬起来带着哭腔喊:“诸位大人!来了!他们真的来了!城里传的没错,闯贼大军…就在城外扎营,那旗子乌泱泱一片!”
“啊?!”
“这…这如何是好!”
“怎会如此快?!” 梁文贵、孙茂才瞬间面无人色,失声惊呼,知府更是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曹变蛟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没了。
他看也不看这几个吓破胆的文官,霍然起身,声音里充满冷硬:“几位大人稳住城内便是!本将去城头看看!”
撂下这句话,便甩开袍袖,跟着那报信兵丁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他现在懒得跟这些废物磨牙。
曹变蛟纵马奔至城下,将缰绳甩给亲兵,几步登上城楼。
他接过亲卫递来的千里镜,凝神向城外望去。
贼寇营盘扎得颇有章法,木栅沟壑分明,军阵已在营前列开,虽非精锐之师那般严整,却也队列分明,绝非寻常流寇的散乱模样。
“真是闯贼主力?”曹变蛟心头疑云更重。他移动镜筒,细数营帐排列的疏密,估算着数量。
目光扫过林立的“闯”字大旗,辨其多寡,最后,死死盯住营地上空升起的缕缕灶烟——那是造饭的痕迹,最能暴露真实人数。
“嘶…” 曹变蛟倒抽一口凉气,放下千里镜,面色凝重。
“光是这烟柱…营中怕是不下八千张嘴!龟缩守城,绝不能浪战!” 他心中瞬间定策。
就在曹变蛟于城头盘算之际,城外流寇军阵前,数骑越众而出。
当先一将,身披三重铁甲——内衬锁环软甲,中层缀满铁叶的棉甲,外罩打磨光亮的明光铠,头戴红缨凤翅盔。
一身赤色甲胄在日光下异常刺眼,若非那林立的“闯”字旗,几令人疑是明军大将。
正是李嗣炎。
刘司虎、云朗、刘豹、王得功等心腹将领,皆顶盔掼甲,骑马紧随其后,拱卫左右。
李嗣炎勒马阵前,目光扫过归德府不算高,却壁垒森严的城墙。
这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地攻打一座府城,心头绷得比弓弦还紧。
穿越前的知识告诉他,攻城是血肉磨盘,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他这点家当,硬啃是要崩掉满口牙的。
“王得功!”
“属下在!”
“督造的那些木幔、轒轀车(简易盾车),推上前!护着弓弩手抵近百步,给我压住城头,别让守军露头太舒服!”
“得令!”
王得功闻令大喜,自古降将不好当,还以为会被雪藏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启用了。
“刘司虎!”
“掌盘请吩咐!”
“你摧锋营披甲锐士在后压阵,云梯一到,听我号令!”
“明白!”
“刘豹!”
“在!”
“驱赶流民,填河!动作要快!填平一段是一段!后面跟着的,扛土袋的,推撞木的,都给我顶上去!告诉他们,填平了河,后面就有热粥!”
命令下达,沉闷的鼓点擂响。
阵前,十多架覆盖着浸湿生牛皮的简陋盾车,被壮丁们奋力推向前线,后面跟着大队弓弩手。
城头守军刚想冒头放箭,立刻被盾车后抛射出的密集箭雨压制,叮叮当当钉在垛口上,逼得人抬不起头。
刘豹的马队如同驱赶羊群,鞭子呼啸着将上千流民逼向护城河。
哭喊、呵斥、马蹄践踏声撕扯着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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