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山脚下,血腥气尚未散尽。
常胜军营盘依山傍水,篝火在湿冷的夜色中明灭,映照着疲惫却亢奋的士卒。
白日一战,大西军二十万之众,尸横遍野溃不成军,残存十万不足,精锐尽丧,已成惊弓之鸟。
李嗣炎麾下六万将士,亦伤亡近万血染征袍,然筋骨犹在锋刃未折。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粗重的桐油灯焰跳动,将李嗣炎魁梧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如同王座上蛰伏的巨兽。
帐下诸将分列两侧,刘司虎甲胄未卸血迹斑驳,王得功面色沉毅目光炯炯,杨万里手臂裹伤,血迹未干。
周镇山巨斧倚在一旁沉默如山,其他营头、千总,个个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
帐子里一股子硝烟、血和湿泥巴混在一起的怪味,压得人难受。
“此战,诸君用命,赖将士奋勇,贼军主力已破。”李嗣炎声音低沉,打破沉默,并无大胜后的激昂,只有一股子冷硬。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李定国那厮可还喘气呢!剩下数万败兵,全跑湘江西边去了。
虽然这帮人现在是吓破了胆,可逼急了照样咬人!要是让他们缓过劲儿,靠着湘江把口子一堵,后头全是麻烦!”
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铺开的湘江地图上:“明天,全军过江追上去,将这股残敌彻底摁死!”
“大将军英明!” 底下人齐声应和,没一个反对的,战机就在眼前,谁都知道拖不得。
“然,过江的头一桩就是船!”李嗣炎手指头戳在地图岳麓山,南边几个河湾子上。
“白天捞了多少船?够不够用?”
管缴获的军需官赶紧上前一步,吐字清楚:“报告大将军!一共捞了一百三十七条船,大的小的都有,多是渡船、渔船,也有几条运粮的漕船,巡逻的哨船。
可惜一半都打坏了,能用的也就七十条左右。一次最多…装不了八千兵。”
帐子里有人轻轻抽了口气,一次运八千,五万大军不得分好几拨过江?
费时间不说,最怕的就是半道上被人按在水里打,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嗣炎眉头刚拧起来,帐外亲兵突然急报:“报!后头运粮的队伍到了!押粮的参将有要紧事禀报!”
“快让他进来!”
一个跑得灰头土脸、但脸上带着喜色的参将,大步跨进来,单腿跪下道:“启禀大将军!广西那边刚到的飞鸽传书!是巡抚颜胤绍颜大人亲自发来的急报!
他说:广西水师的前哨船队,包括八艘海沧船、十二艘苍山船、十五艘鹰船、五艘艨艟,一共四十条战船,已经从桂林开出来了!
正日夜不停地顺湘江往咱这儿赶!最快…两天半就能到长沙水面!”
帐子里先是一静,接着就响起一片压着嗓子的惊呼!水师!还是能打的战船!
海沧船能架炮、苍山船跑得快、鹰船专搞偷袭、艨艟撞船跳帮最拿手!四十条这样的船搁在湘江上,那就是水上的霸主,大军过江就稳了!
李嗣炎眼睛猛地一亮,当真是瞌睡来了碰上枕头!
他“砰”地一拍桌子:“好!干得漂亮!颜胤绍这消息来得太是时候了!记他一大功!”
此时,李嗣炎连着血战的疲惫劲儿,好像一下子冲没了。
“传我命令!让水师船队玩命赶路,必须两天半内给我赶到!咱们过江,就定明天!”
他转过身,手指头点着地图,话又急又硬:“刘司虎!”
“在!”
“明天天不亮,带上你的摧锋营和手下最能打的,用缴来的船,当第一波过江!上去以后别管死多少,先把滩头给我抢下来,钉住了!等着后头人!”
“明白!” 刘司虎拳头一抱,声儿跟铁锤砸石头似的。
“王得功!”
“在!”
“带着你的曜武镇,紧跟着刘司虎,第二波过!上去以后,往两边铺开护住滩头,防着李定国那小子反咬一口!
“遵命!”
“杨万里!”
“在!”
“天策镇的步兵,还有所有火器营,第三波过!等前两波把滩头站稳了,你们就立刻上船!
你手底下的火铳火炮,明天能不能把李定国打趴下,就看你的了!”
杨万里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布,眼里冒出火:“大将军放心!砸锅卖铁也把活儿干漂亮!”
“周镇山!”
“在!”
“带着锐士营和剩下的步骑,第四波走,跟着我的中军!过江以后,给我照直了捅李定国的老窝!”
“是!” 周镇山嗓门跟打雷一样。
“其余各部按序列登船!水师抵达前,以缴获船只往复运输!水师抵达后由其主力护航、运兵!”
李嗣炎环视众将,声音陡然转厉,“此战务求全歼残敌!勿使一人漏网,诸将各司其职,若有懈怠,军法无情!”
“谨遵大将军令!” 众将轰然应诺,杀气盈帐。
军议散了,各人回营准备。李嗣炎一个人留在帐里,看着那跳动的灯苗,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腰里的刀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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