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盛京皇宫的琉璃瓦上。
崇政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满汉文武之间的紧张与激动。
皇太极突然驾崩后留下的权力格局,此刻显得微妙而脆弱。
睿亲王多尔衮作为辅政王之一,与郑亲王济尔哈朗共同把持朝政,但背后是各方势力的暗自角力。
肃亲王豪格的支持者并不甘心,两黄旗与两白旗之间关系微妙。
正是这种复杂的局面,使得多尔衮更加倚重范文程、洪承畴等汉臣的谋略,既用以筹划入关大业,也借此平衡满洲贵族内部的势力。
一份关于北京剧变的详细谍报,此刻正被内侍朗声诵读,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崇祯帝战死殉国,李闯窃据京师…然其入城之后,拷掠百官,士卒劫掠,奸淫横行,军纪荡然…城中鼠疫横行,尸骸塞道。
…伪太子朱慈烺已南渡金陵,南朝诸臣或欲拥立…”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满洲王公贝勒们面露兴奋,交头接耳,手不自觉握紧成拳,眼中闪烁着狩猎般的光芒。
多尔衮高踞首位面色沉静,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终落在范文程身上:“范先生,你怎么看?”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沉稳道:“禀摄政王,诸位王爷贝勒。此实乃天佑我大清,千载难逢之机!”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群臣,“明朝已亡,其正统南迁,李自成虽据北京,然其所作所为,已尽失天下士民之心,不过一伙流寇尔,其势必不可久。”
他继续分析,逻辑严密:“当下局面,我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坐观虎斗,待南明与李闯、以及西南叛军两败俱伤,然则恐错失良机,若有一方坐大,则我为客矣。
中策,急攻山海关,趁乱夺取京畿,然则名不正言不顺,恐遭汉人合力抵抗。”
“唯今之上策,当高举‘代明讨贼,为君父复仇’之义旗!李自成弑君虐民,天下共击之。
我大清出兵,乃应天顺人,吊民伐罪。
如此,则天下忠明之士,可为我所用,徘徊观望者,可为我所抚,吴三桂等关宁将帅,可为我前驱!
待剿灭闯逆,则中原可定,天下可收!”范文程神情亢奋,语气斩钉截铁。
洪承畴此时也适时出列补充,他对明朝内部情况了如指掌:“范学士所言极是,吴三桂此刻进退维谷,家仇国恨交织。
我朝若以替崇祯帝复仇为名,许其厚爵,允其手刃仇敌,其必倒戈来归。
此为借其身,收其军,定其地一石三鸟之策。”
一些满洲勋贵面露不屑之色,豫亲王多铎哼了一声:“何必如此麻烦!我八旗劲旅天下无敌,直接杀进去抢了便是!”
范文程不卑不亢地回答:“王爷英勇,天下皆知,然取天下易,守天下难。
得北京,不过得一城,收人心方可得天下,以‘复仇’之名入关,则我师出有名,可省却无数刀兵,亦可为日后治理中原奠定根基。”
多尔衮静静地听着,眼中精光闪动,深知范文程和洪承畴的策略是正确的。
满洲人口稀少,要统治幅员辽阔的中原,必须借助汉人的力量,和一套能自圆其说的政治话语。
皇兄(皇太极)生前早已为此铺路,如今时机终于成熟。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内所有文武官员,最终做出决断:“好!就依上策!范文程,你即刻筹备,以大清皇帝名义拟旨,昭告天下。
我朝闻逆贼李自成弑君虐民,愤慨莫名,今将兴仁义之师,入关代明讨贼,为尔君父复仇!”
“敕令八旗各部,即日整军备战,集结粮草!”
“范文程,你亲赴山海关一线,招降吴三桂!告诉他,若肯归顺,为我大清前驱,王爵之赏,裂土之封,绝不吝惜!”
旨意一下,整个盛京如同一部巨大的战争机器,迅速开动起来。
八旗精锐开始集结,战马嘶鸣,刀枪耀目。
而那一面面新绣的“替天行道”、“剿贼安民”的大纛,也在寒风中猎猎展开。
满清这头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嗅到了最佳时机,亮出了獠牙,却披上了一层“仁义之师”的外衣,准备扑向陷入混乱的中原。
..............
数日后。
范文程的马车,在关宁军锐卒的注视下驶入山海关。
他甫一下车,便感受到一种紧绷如弓弦的气氛——城头士卒皆缟素,白幡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炮位上的火绳终日不熄。
吴三桂在签押房见他,一身素袍未着甲胄,案头却横着出鞘的佩剑。
“范先生远来辛苦,摄政王的信,本将看过了。”吴三桂声音沙哑,眼底布满血丝,
范文程从容落座,袖中滑出一卷黄帛:“平西伯明鉴,我朝皇帝闻逆贼弑君,震悼莫名。
今特颁旨意,愿举仁义之师,与将军合兵剿贼,为崇祯皇帝复仇。”他刻意用了明朝的爵号称呼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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