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赈灾令一出,整个蜀地骤然活络起来。
冬日的寒风依旧凛冽,但锦江两岸的运河上,船只往来不绝;通往各府县的官道上,马队、车队络绎不绝。
运送的不再是往日的绸缎香料,而是米粮、煤炭、棉布,以及王府工坊里连夜赶制出的简易煤炉和铁锅。
天元楼一楼,设立的赈灾总务处灯火通明。徐谦身披厚重的棉袍,眼圈发黑,却精神抖擞。
他手持炭笔,面前堆满了各路商贾递交的捐赠清单和运输凭证。小安子带着一队亲卫,骑马往返于总务处和各处仓库,监督物资交接和运输路线。
周若薇每日都会亲临总务处,核对账目,签发赈灾凭证。她的身影,穿梭在堆积如山的物资和忙碌的人群中,再无半点闺阁女儿的娇柔。
她发现,当一个目标足够宏大且有意义时,女性的力量,绝不逊于男子。
然而,这股暖流,却也搅动了官场的浑水。
腊月二十,布政使衙门。
布政使陈继业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如水。下首,按察使赵文远,都指挥使司指挥使李长庚,以及一众府州县的官员,济济一堂。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怒火。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陈继业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蜀王府,区区一个藩王世子,竟敢绕过我布政使司,私设总务处,调动商贾,擅自赈灾!此举何异于僭越!”
一名通判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这天元楼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商贾云集,市井喧嚣,更有甚者,竟敢凭王府签发的什么赈灾凭证,抢夺官府征用的脚夫马匹!这,这简直是目无王法!”
“目无王法?”按察使赵文远冷笑一声,“他们可说了,是奉了格物真人的旨意,便宜行事。那圣旨,可是陛下亲笔!”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更是凝重。圣旨,这便是朱至澍最大的依仗。
“格物真人?哼!”都指挥使李长庚粗声粗气道,“一个少年郎,仗着几分奇技淫巧,便敢插手军务,许诺商贾火铳!那龙吟铳何等利器?若是落入不轨之徒手中,谁来负责?”
陈继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圣旨虽在,但便宜行事,亦有其限度!赈灾乃地方官府之责,军械更是朝廷禁物。朱世子此举,已然越界!若是任由其胡来,我等颜面何存?朝廷法度何存?!”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不是不愿赈灾,而是不愿朱至澍以这种方式赈灾,更不愿自己的权力被架空。
“陈大人,依下官看,当即刻联名上奏,弹劾朱至澍擅权逾制,扰乱地方!”一名官员提议道。
陈继业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好!就依此议!明日一早,我等便将奏疏呈上。在此之前,先派人去天元楼,将那什么赈灾总务处给本官查封了!告知那些商贾,赈灾乃国事,不得擅自行事!”
“是!”
……
夜色深沉,天元楼依旧灯火通明。
朱至澍站在三楼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精巧的指南针,眼神深邃。
“殿下,陈布政使派人来,说要查封总务处。”小安子脸色有些难看,低声禀报。
朱至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意料之中。这些老狐狸,总算坐不住了。”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周若薇,她正细致地核对着一份份凭证。
“若薇,那些赈灾凭证,都签发得如何了?”
周若薇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坚定:“殿下放心,今日已签发七成。剩下三成,都是些小额捐赠,明日便可完成。”
“做得很好。”朱至澍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对小安子吩咐道:“去,告诉来人,天元楼乃本真人奉旨设立,便宜行事。若他们执意查封,便让他们拿出陛下的旨意来。否则,便是抗旨不遵!”
“是!”小安子领命而去,心中一阵痛快。
不多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陈继业派来的差役,在小安子面前碰了壁。他们不敢真的冲击天元楼,毕竟格物真人的圣旨,分量太重。
朱至澍没有理会楼下的闹剧,他走到周若薇身边,指了指桌上厚厚的赈灾凭证。
“若薇,这些凭证,不仅是商贾们获取利益的凭据,更是他们参与到我们这个新时代中的投名状。”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
“当他们将银子、物资、人力都投入进来,他们便不再是局外人。他们会成为我们最坚定的盟友,也是最锋利的刀。”
周若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妾身明白了。他们投入越多,便越不希望这盘棋局崩塌。”
“正是如此。”朱至澍微微一笑,“而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这盘棋局,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了。”
第二天清晨,成都府的官员们联名上奏的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同一时间,朱至澍也命人将一份详细的《蜀地冬灾民情奏报》以及《天元楼赈灾成效禀报》快马呈递万历皇帝。
奏报中,不仅有徐谦带回的触目惊心的数字,更有天元楼在短短半月内,调集物资、打通商路、救助百姓的详细记录。每运送一车物资,每发放一炉铁锅,都有详细的记载和佐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