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局后厨,大铁锅里的腊八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虽然过了腊八节,但这锅粥的用料却比过节时还要扎实。
去壳的精米、红豆、大枣,还有切成丁的肥猪肉,随着木勺的搅动,散发出一股霸道的、混杂着油脂与谷物的甜香。
“都排好队,拿好碗。”
朱至澍挽着袖子,手里的大铁勺稳稳当当,每一勺下去都是满满当当的干货。
“谢王爷赏!”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双手捧着缺了个口的粗瓷碗,看着碗里那块晶莹剔透的肥肉,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她没舍得吃,先伸出舌头舔了舔碗边溢出的米汤,那一脸满足的神情,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朱至澍看着那张笑脸,心头微软。
在这乱世,幸福有时候廉价得只需要一块肉,有时候又昂贵得需要用命去换。
“殿下!出事了!”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打破了这份温馨。
王府长史连滚带爬地冲进后厨,手里捧着一个明黄色的信封,脑门上全是冷汗,连乌纱帽歪了都顾不上扶。
“京师……京师来的八百里加急!”长史的声音在颤抖,“是内阁的封皮,但……但是盖了司礼监的火漆印!”
朱至澍手里的勺子顿了顿,随后将满满一勺粥倒进下一个孩子的碗里,才慢条斯理地放下勺子,接过信封。
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
这是大明朝廷权力的最高认证。
但在这万历四十三年,这封信的味道有些不对。
朱至澍没有避讳,当着朱由检的面撕开了封口。
信不长,字迹阴柔娟秀,透着一股子拿腔拿调的傲慢。
这显然不是万历皇帝亲笔,而是司礼监某个秉笔太监的代笔。
此时的魏忠贤虽未权倾天下,但他那个客氏对食的关系网,已经开始在宫中编织。
朱至澍一目十行地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叔,信上说了什么?”朱由检站在一旁,看着那鲜红的印章,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
朱至澍将信递给他:“那是夸你的。”
朱由检接过信,只看了两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抖得像是在筛糠。
信中写道:“皇孙久居蜀地,闻得蜀王教化,颇知农桑,朕心甚慰。然蜀道艰难,恐皇孙思乡心切……又闻汉中府库充盈,盐铁之利倍于往昔,今辽东军需困顿,想必蜀王定能为国分忧……”
“这……这是捧杀!这是诛心啊!”
朱由检虽然年少,但在深宫长大,对这种文字狱般的政治暗语有着天然的敏感度。
“教化皇孙”,那是太傅的事,甚至是太子、皇帝的事。一个藩王教化皇孙,意欲何为?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至于后半段,更是赤裸裸的勒索。
“皇爷!”朱由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圈发红,“是由检连累了您!我这就写折子,自请回京!绝不能让朝廷给皇爷扣上擅权的帽子!”
长史也在一旁磕头如捣蒜:“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不如立刻上疏辩解,并将盐铁之利上交户部,以证清白啊!”
后厨里一片死寂,只有锅里的粥还在没心没肺地翻滚。
“起来。”
朱至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弯腰扶起朱由检,顺手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由检,你记住。在政治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你现在写折子辩解,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
朱至澍走到灶台边,拿起一根柴火棍,在满是煤灰的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这是皇帝,这是内阁,这是司礼监。”
他用棍子点了点那个顶点。
“这封信,你皇爷爷可能根本没看过。或者说,他看过了,但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朱由检愣住了,“这可是关乎宗室法度……”
“法度?”朱至澍嗤笑一声,“你皇爷爷二十八年不上朝,他连内阁首辅的面都不见,会在乎一个远在几千里外的孙子跟谁学种地?”
朱至澍扔掉棍子,眼中闪烁着看透世情的精光。
“这封信,是宫里那些缺钱的太监,借着皇帝的名义来打秋风的。他们眼红汉中的银子,又忌惮我手里的兵,所以拿你做文章,想吓唬我,让我乖乖掏钱。”
“那……那该如何是好?”长史擦着冷汗问。
“他们要钱,我就给他们钱?那我不成了他们的钱袋子了?”
朱至澍转过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去供销社把王掌柜叫来。”
一刻钟后。
王掌柜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还拿着账本。
“殿下,您找我?”
“备一份年礼,送去京城。”朱至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晚饭吃什么。
“十箱特级暖水瓶,一百块玫瑰精油香皂,五百斤特级雪花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筒状物件。
这是由汉中精密仪器厂的老师傅,打磨了整整三天,用最好的水晶玻璃和黄铜制作而成的——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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