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分家的风波,如同一场凛冽的冬雨,将最后一点家族温情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目疮痍和彻骨寒意。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勋贵圈,成了茶余饭后最新的谈资,引来无数唏嘘或嘲讽。
而与荣国府一脉相连、境况本就更糟的宁国府,此刻更是雪上加霜,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宁国府内,昔日钟鸣鼎食的繁华早已荡然无存。
庭院荒芜,廊庑积尘,仆役散尽十之八九,只剩下几个无处可去的老仆还守着空荡荡的宅院,眼神麻木。
整个宁国府就贾蓉一人撑着,可论起败家本事,比之贾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虽不似贾琏般沉迷赌坊,却更好奢华排场,贪恋美酒女色,结交狐朋狗友,挥霍无度。
宁国府本就比荣国府底子更薄,经他这些年折腾,早已是寅吃卯粮,库房空空如也,能变卖的田产、古玩、字画早已典当一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和一屁股烂账。
尤氏,作为贾珍的续弦,贾蓉的继母,在这府里地位尴尬,日子过得比荣国府那几位夫人更加艰难。
她本性温顺,缺乏王熙凤的泼辣手段,也无邢夫人、王夫人的娘家依仗。
贾蓉对她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但内里早已不耐烦供养,月例银子时常拖欠,吃穿用度一减再减。
身边只剩下一个从小跟着的忠仆银蝶儿,主仆二人常常相对无言,对着清汤寡水的饭食发愁。
尤氏的母亲尤老娘,原本靠着宁国府的接济,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尤二姐、尤三姐)勉强度日。
自贾珍死后,尤二姐、尤三姐又去了陆府,尤老娘便彻底失了倚靠。
只能搬回自家那破落的小院,靠着一点微薄的积蓄和偶尔做些针线活计糊口,日子过得紧巴巴,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日,北风呼啸,天色阴沉。
尤老娘看着米缸里见底的存米,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愁肠百结。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裹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步履蹒跚地往宁国府走去。
她想着,女儿尤氏好歹还是府里的奶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
到了宁国府角门,那昔日气派的朱门如今漆皮剥落,门可罗雀。
守门的老苍头认得她,叹了口气,放她进去。尤氏正在自己冷清的小院里做针线,屋里只生了一个小小的炭盆,炭火微弱,驱不散满室寒意。
她见母亲冒着寒风而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窘迫,心中已是了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娘,您怎么来了?天儿这么冷。”尤氏连忙起身,将唯一一个暖手炉塞给母亲。
尤老娘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看着女儿清减的面容和屋内简陋的陈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唉声叹气。
尤氏何等聪明,拉住母亲的手,低声道:“娘,府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蓉儿……他自身难保,我这……也是有心无力。”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压低声音,“我听说,二姐、三姐她们,如今在隔壁陆府……过得很好。”
尤老娘一怔,脸上露出些不情愿:“陆府?那……那毕竟是外人。我这当娘的,去依附外人,这……这脸面上……”
“娘!”
尤氏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脸面?活着比什么都强!二姐三姐当初也是走投无路才去的,如今看她们能安稳度日,已是天大的造化。
您是我娘,也是她们的娘,去找她们,天经地义!总好过……总好过在这里挨饿受冻强!”
她说着,从炕席底下摸索出仅有的几钱碎银子,塞到尤老娘手里,眼圈微红:“这是我最后一点体己,您拿着,雇顶轿子去陆府。见了二姐三姐,好好说……她们心软,定不会不管您的。”
尤老娘捏着那尚带女儿体温的碎银子,看着尤氏殷切又带着哀求的眼神,再想想自家灶冷锅凉的境况,最终,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生存面前败下阵来。
她浑浊的老眼里滚下泪来,点了点头:“好……好……我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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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老娘坐着雇来的破旧青布小轿,一路心思忐忑地来到了陆府侧门。
与宁荣二府的破败相比,陆府门前车马虽不喧嚣,却自有一股森严整肃的气象。
门房听说是来找尤二姐、尤三姐的,不敢怠慢,客气地将她引了进去。
穿过几重仪门,绕过抄手游廊,但见庭院洁净,屋舍俨然,虽无过分奢华装饰,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生机。
空气中隐隐有梅香浮动,远处似乎还传来女子们隐约的说笑声,与宁国府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个世界。
尤老娘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既有期盼,又有深深的自卑。
当她在小丫头引领下,走进尤二姐、尤三姐居住的小院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角几株老梅开得正好,幽香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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