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的祭师分散到各处影脉的结点,挨家挨户敲门,邀请百姓先把凳子搬出来。有人质疑:“坐下来就能挡住梦?”祭师答:“不能挡,但能让它慢。”这句话虽无力,却比任何豪言都安定。因为百姓已亲眼见过:昨夜,正是那一张张坐下的凳子,拖住了“第三笔”的锋。
江枝在北坡井沿上,望着影脉里浮出的梦痕。她的手腕仍缠着乱线,那些线头随着心跳一紧一松,仿佛在替她感受整个城的脉动。
她冷声说:“这是‘第四字’的开口。它要的,不是单一的吞,而是要把梦写进现实。只要有人心里的‘未完’被拖出来,城就再难安宁。”
萧砚站在她身侧,刀背上的“可”字被乱线紧紧缠住。他的语气沉稳:“那就写‘不可’。”
江枝冷笑:“你以为单凭一个‘不可’能拦?昨夜你也看见,‘完’才是它真正的钩子。”
二人对视,谁也不退。萧砚坚持要沿影脉记下“不完”的标记,强迫所有百姓接受“断尾”的规则;而江枝则认为,要让人直面梦痕,承认那些“未完”存在,而不是逃避。
这份分歧在街头巷尾迅速蔓延。百姓分成两派:一派听从萧砚的劝,宁愿把名字留半笔,不再求全;另一派被江枝的话触动,试图在梦痕里找回失落之物,即使会被吞噬。两派很快就发生摩擦,吵嚷、推搡,甚至在守名碑前拉扯。
傍晚,梦痕有了新的变化。
它不再只是单个幻象,而开始把多人卷入同一个“梦井”。
一群赶集的商贩,忽然在影脉交错处同时停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同一个画面:他们的货物在广场上燃烧,火焰中伸出无数手,逼他们喊出“还”。有人当场跪下,哭着把所有钱袋都倒在地上;有人则疯狂撕扯布匹,想要覆盖那火焰。旁观的百姓也被卷进来,他们没亲历过那梦,却被火光烫到皮肤,齐齐尖叫。
碑、狱、错、灰立刻派人前去。碑心压下守名点,火光才勉强退去;狱律以“缓”字链条拖住幻象,把燃烧的余影牵入地底;错命急着纠正商贩喊出的伪字,却愈抹愈乱;灰则挨个把人拉到凳上坐下,反复低声说“先坐,先坐”。
然而这一次,百姓的心已真正被撕裂。有人开始怀疑四方的意义,质问:“你们不是神力?为何只会拖延?为何不能一次斩尽?”这种质问像石子投入湖中,很快扩散成一圈圈暗涌。
夜幕降临,第三笔依旧悬着,却因为梦痕的渗入而愈发沉重。锋端的冷光不再只照向城心,而是顺着影脉延展,把整座祖阙罩在一张冷幕之下。
江枝与萧砚再度在井沿相遇。百姓在他们背后吵嚷、对立,四方在城中竭力维持秩序,而天上的笔锋却随时可能落下。
江枝冷声道:“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完’。它只会让人心更乱。”
萧砚回道:“若不写断尾,他们早就被梦痕吞没。”
二人的话语像两柄刀,互相交击,溅起火星。而那火星,正是百姓心中最危险的火种。
就在此时,梦痕的影像忽然化作一道巨大井口,投影在祖阙中央的石坪。井口漆黑无底,仿佛要把整座城吞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那笔是否会落。
碑、狱、错、灰四方第一次在无声中站到了一起,齐齐将手按在影脉的结点上,试图把那口“梦井”锁住。江枝与萧砚也同时抬手,一个执乱线,一个持灰刀。
井口轰然一震,却没有立刻坠下。它仿佛在等待,等待下一声、下一字的到来。
祖阙的夜因此陷入僵局——
百姓不敢睡,四方不敢退,江枝与萧砚的目光交锋在梦井之上,而那悬而未落的笔锋,带着冷光,仍在天空颤抖。
祖阙的夜像一张被反复撕扯的纸,裂缝越来越多,却迟迟没有彻底碎开。天上那支悬笔依旧停滞,锋端微颤,像是被无数人的呼吸牵扯着。百姓挤满街巷,人人不敢合眼,因为一旦睡去,梦痕就会顺势拖拽,将他们的灵魂连同身体一起投入无底的井口。孩子们困到眼皮直打架,却被母亲猛力摇醒,哭声此起彼伏,在城中织成另一张乱网。街角的商贩们烧掉自己的货物,妄图用火焰换来清醒,可烧出的灰烬反倒化成一串串字影,沿着风飘入各家门缝,把梦痕刻进每一寸生活。
江枝立在北坡,眼神冷厉,乱线在她手臂上跳动,像活蛇一般,不断从她掌心伸出又缩回,随着呼吸形成节律。她凝望着空中的井影,低声道:“它在等待,那支笔不是落不下,而是要挑一个时机。”萧砚立于她侧,灰刀被梦痕的余影层层缠绕,刀锋时暗时亮,他沉声回应:“若再拖下去,百姓自己会先崩。”两人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城中涌动的呼声像潮水,在他们身后交错。有人高喊“停”,有人嘶吼“听”,更多的人干脆陷入“错”的喧嚣中,甚至开始往街墙上乱刻伪字,字与字交叠,顷刻间形成一片噪乱的阵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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