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指尖尚抵在布包之上,那铃铛又震了一次,短促而清晰,方向依旧向北。
他未动声色,只将布包轻轻翻了个面,铜铃的震感在掌心留下一道微麻的余韵。
严冰雪正将瓷瓶收进药囊,听见这动静,抬眼望来。两人目光一碰,她便知其意。
“不是偶然。”她说。
“也不是巧合。”他应。
风宝蹲在窗台边,尾羽无意识地轻抖两下,忽地咕哝:“北边地底的声儿,今早又响了。三下,停,两下,跟刚才那震法,一模一样。”
严冰雪从药囊中取出一张北境舆图的残卷,轻轻铺在桌上。
那是前朝矿道与废镇走向的残卷。
尉迟逸风解下腰间玉佩,轻轻压住一角,另一手将布包置于图上。
铃铛静了一瞬,旋即又震,震点正落在一处名为“黑石集”的边陲小镇。
“此处曾为前朝炼器重地,矿脉深入地下三十余丈。”尉迟逸风低声道,“后因塌方封矿,百姓迁尽,如今只剩几户守废屋的老户。若有人藏身,必选地下。”
“地底有铃声,衣上有腥味,人走矿道。”严冰雪指尖划过图上一条断裂的虚线,“若我猜得不错,他们不是路过,是常来。”
尉迟逸风抬眼:“你那‘逆息粉’,可试?”
“可试,但不能由你我出面。”她摇头,“王府眼下如筛子,一动即漏。若派亲卫明查,未近其身,对方早已遁走。”
“那就暗查。”他抬手,召来陈七娘,“调三名能言善变、身形相近的暗哨,换上商旅装束,以采药为名,潜入黑石集。”
陈七娘领命,低声问:“可带‘逆息粉’?”
“带。”严冰雪从药囊取出三只小瓷瓶,逐一递出,“每瓶仅够一吹。记住不求多,只求准。见形迹诡秘者,近身撒粉,附于衣领内侧或袖口褶缝,勿沾手,勿落地。”
尉迟逸风补充:“标记之后,不追、不跟、不查。只按风宝教的暗记法,在驿站马粪堆下留三短两长爪痕,即刻撤离。”
陈七娘点头退下。
三日后,首报传来。
黑石集东街,一名暗哨假扮药贩,设摊售卖“驱寒根粉”。
此药气味浓烈,常引咳嗽之人驻足嗅闻。
果有一人,披油蜡黑袍,面覆半巾,缓步而来,立于摊前,低头深吸。
暗哨不动声色,袖中细管滑出,指腹轻推,一缕青灰药粉随风而起,悄然落于那人领口内侧。
粉粒极细,遇体热微融,附着如尘,肉眼难察。
那人未觉,问价两句,丢下一枚铜钱离去。
暗哨收摊,行至镇外驿站,趁无人注意,以石片在马粪堆下划出三短两长痕迹,随即策马返程。
第二日,另一名暗哨回报:镇西守矿老户称,近月常有夜行人出入断龙谷方向,行迹隐秘,从不言语。
曾见其衣角沾有焦灰,似从地下爬出。
第三日,最后一瓶“逆息粉”未用。因另两名可疑者皆未露面,暗哨未敢轻动。
消息汇至王府静室,严冰雪取出一块深褐布片,正是那油蜡黑袍的一角。
她将其置于密闭铜匣,匣底铺一层风宝尾羽烧成的灰烬,此灰能催化“逆息粉”青光,却不扰其性。
她点燃一束低毒引香,香烟缭绕,铜匣内壁渐渐浮起一丝极淡的青芒。
“有了。”她闭目,鼻翼微动。
尉迟逸风立于旁侧,未语。
“气味很淡,但确有。”她缓缓道,“焦香中带腥,与风宝说的地底铃味一致。此人深入过矿道,且停留时间不短。”
“方向?”他问。
“风向西北,气味残留偏重左肩。”她睁开眼,“他来时逆风,左肩迎风面沾粉更多。依风速与距离推算,源头应在黑石集西北十五里外,断龙谷一带。”
尉迟逸风立即展开舆图,以朱笔圈定区域。
“十五里外,地势陡降,矿道旧图标注为‘断龙’,因曾塌方埋死三百矿工。”他指尖点图,“若有人重开矿道,必为藏物,或藏人。”
“也可能是布阵。”严冰雪冷声道,“九铃为引,血为媒,王断肠。若断龙谷本就是三百年前幽冥宗祭坛旧址,那如今重开,不是为了找铃,是为了唤醒。”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忽道:“你方才说,气味偏重左肩?”
“是。”
“那他行走时,左肩承重。”他抬眼,“或背有物,或伤在右身,习惯避力。”
严冰雪一怔,随即点头:“有理。此人非寻常信使,地位不低,且常走险路,身体已有劳损。”
“那便不是外围杂役。”尉迟逸风收起舆图,“是核心执事,或阵法司职。”
风宝这时跳上桌,爪子拍了拍铜匣:“我说,你们查来查去,有没有想过我为啥能听见?”
严冰雪皱眉:“又提这事儿?”
“我不是显摆。”它昂头,“我是说,若铃声能传地底,还能引我听见,那‘逆息粉’既然含我羽灰,是不是也能让我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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