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靠在密室墙边,左肩的布条渗出暗红,呼吸短促却平稳。
严冰雪没再说话,只将银针一根根收回囊中,指尖沾了血,在灯下泛着湿光。
她起身,掀开藏书阁地板翻板,地下水还在往下淌,浸湿了机关边缘的铜齿。
她蹲下,用指甲刮了点泥灰,捻了捻,又凑近鼻尖嗅了一下。
“不是雨水。”她说,“是井水,带铁腥味。”
风宝扑棱着跳进密室,爪子沾着灰,在地上划出三道斜线,又用喙点了点第四道,间隔明显拉长。
“第二波和第三波之间,差了七息。”严冰雪盯着那几道线,“火墙挡路,传令要绕行,七息正好够从西墙外绕到废窑。”
尉迟逸风闭着眼,忽然开口:“主将在废窑?”
“不对。”她摇头,“若人在废窑,哨音一响,后队该立刻动。
可他们等了七息才攻后院——说明命令是从更远的地方来,得先看前院打得怎么样,再决定下一步。”
风宝咕哝一声,翅膀一扇,把沙盘上几具“尸体”拨到一侧,又用爪子圈住废窑位置,狠狠一划。
“你在说,废窑那人是幌子?”尉迟逸风睁开眼。
“是诱饵。”严冰雪站起身,走向倒地的黑衣人尸体,“他们要我们以为主将在高处,好把注意力全引过去。可真正的指挥者,藏得更远,看得更全。”
她蹲下,翻看尸体伤口。
刀痕整齐,右肩、右肋、右腿,全是右侧受创。
她又看对方握刀的手——茧在掌心偏左。
“左利手。”她低声道,“可废窑哨音从右侧传来,与主力进攻方向相反。指挥者故意把号令放错边,让我们误判主攻路线。”
尉迟逸风冷笑:“声东击西,还玩了个镜像。”
“不止。”她起身,走向尉迟逸风随身的皮匣,抽出一卷泛黄卷宗,“你上次带回来的诸门派禁令档,我记得断水门被禁是因为私铸兵器。”
卷宗摊开,一页上画着断水门原标:一道直刃纹,如刀锋劈下。
“这是十年前的标记。”她指尖点着图样,“可今晚这些人,袖口烙的弯钩,像被掰过一道。”
她又取出一块从尸体颈侧揭下的火纹烙印皮,对比着卷宗边角——东宫暗卫腰牌的弧度,恰好与那弯钩吻合。
“弯钩不是门派自改,是被外力压出来的。”她抬眼,“有人逼他们改标,作为归顺的信物。”
尉迟逸风呼吸一滞:“东宫残部,收编江湖门派。”
“不是收编。”她摇头,“是交易。皇子提供庇护,断水门出人出力。一个要权,一个要活路,各取所需。”
风宝突然扑翅,飞上梁架,从椽子缝里叼出半截断箭,甩在地上。
箭杆底部,刻着一道细痕,弯成钩状。
“它从哪儿叼来的?”尉迟逸风问。
“西墙外,撞木底下。”风宝咕哝,“那木头是新砍的,可这箭,旧了。”
严冰雪拾起断箭,对着灯细看。那弯痕深处,有铜绿。
“这不是普通刻痕。”她低声道,“是模具压出来的——断水门的新令箭,用的是东宫废铜重铸。”
尉迟逸风闭眼,片刻后睁眼:“所以,皇子出资源,江湖出人,联手对付我们。表面是刺杀,实则是试刀——看我们能不能扛住第一波。”
“他们想逼我们暴露底牌。”她冷笑,“结果我们没乱,反而让他们露了破绽。”
风宝跳下,爪子在沙盘上重新划出三波攻势路线,又用喙啄出四次哨音节奏。
它忽然停住,翅膀一扫,把第二波和第三波之间的空隙涂黑。
“这里,有延迟。”严冰雪盯着那片黑,“可延迟不是失误,是必须的。说明下令者不在现场,得等战况反馈。”
“那人在哪儿?”尉迟逸风问。
“高处,但不在废窑。”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向远处山影,“得能看到整个王府,又能避开火光和烟尘——只能在西山腰以上。”
风宝突然竖起羽冠,盯着山方向,喉咙里发出低咕声。
“你闻到了?”严冰雪问。
“灰味。”它说,“不是烟火,是香灰,混着铁锈。”
尉迟逸风猛地坐直:“皇陵守卫换防时,点过驱邪香。”
“可那香是白灰。”严冰雪皱眉,“你说的是黑灰?”
风宝点头:“烧过鸡毛,混着血。”
严冰雪脸色一沉。
她想起祖父笔记里提过一句——前朝有秘祭,以黑羽公鸡献祭,求地脉逆动,称“启门礼”。
她没说破,只将断箭、卷宗、沙盘并列于案,又取出那枚从尸体身上搜出的铜哨,放在三者中央。
“三件事。”她指着卷宗,“皇子提供庇护,改标为契,掌控江湖势力。”
她指向沙盘:“断水门执行刺杀,制造混乱,试探王府战力。”
最后,她点向铜哨:“有人在远处控局,统观全局,等我们两败俱伤,再收渔利。”
尉迟逸风靠在墙边,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所以,今晚这局,不是冲我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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